萧战绷起小脸儿,不肯现在就说,只道:“等岳父您去到,您就知道。”小怀里鼓囊囊,萧战按上一按,对袁训咧嘴儿一笑:“岳父换衣裳,我去给福姐儿送贴子,我们就出来。”袁训大乐,今天没刁难他,道:“你慢些儿走,出来也慢着些儿,我等你们。”
“好的。”萧战摆摆小手,摇摇摆摆的往内宅去。
很快,从老太太开始全换过衣裳出来,全家往梁山王府去做客。在王府门外下车,见到连夫人带着女儿,尚夫人带着女儿,小沈夫人带着儿子也正好下车,问上一问,原来全是小王爷下贴子请来。
都猜测请客的原因,进来见到世子妃,世子妃笑而不答,只道:“等会儿你们就知道。”请他们先入席去坐。
大家全坐好,萧战板着小脸儿,背负双手,看上去好肃穆的走出来。他的祖母梁山王妃见到,先喜欢得不行。说一声:“这个孩子真是聪明,想的周到。”萧战装模作样清嗓子,世子妃明显的和王妃使个眼色,梁山王妃忙闭上嘴,一个字也不再说。
客人们看在眼里,都活跃起来。争着道:“还卖关子?是战哥儿有喜事?”萧战一本正经的点着小脑袋,还用了一个书上的话:“诺。”
大家笑起来,萧战晃着脑袋,往外面嚷上一声:“上来!”随着他的话,厅的两边出来十几个人。
有高有矮,有大有小。年纪最大的,白发苍苍,年纪最小的,口水哒哒,把个手指头放在嘴里咬。
老太太乐道:“我先猜,这是战哥儿让人演戏给我们看是不是?”
萧战摇头,拖长了嗓音:“不是。”
连夫人凑趣:“我猜到了,这是战哥儿要习武。”
萧战摇头,拖长嗓音:“不是。”
尚夫人也猜一出,小沈夫人也猜,都没有猜中。萧战乐颠颠儿,福姐儿坐在母亲怀里,萧战过去,把她抱下来。
小王爷大福姐儿一岁,又有力气,又有宝珠护着,不费力气地抱下福姐儿,又得到满堂喝彩。
小沈夫人就势同儿子悄声:“你也这样疼香姐儿好不好?”沈沐麟摇头:“不好!”继续看萧战和福姐儿。
两个小孩子手扯着手,走到厅口上,萧战另一只小手一招,向福姐儿道:“福姐儿,你随意的挑人吧。”
“哈哈哈……”袁训头一个笑出声。
连夫人等人还不能明白过来,梁山王妃喜滋滋儿说出来:“战哥儿回来说宫里给加寿挑使唤的人,战哥儿说他也要给福姐儿挑人。”
“哈哈哈……”大家一起笑出来。
小沈夫人抓住机会,又试图说服儿子:“咱们回家去,也给香姐儿挑人好不好?”沈沐麟摇头:“不好。”
厅口上,加福很喜欢,她昨天见到姐姐挑人,最后和太子玩得在一处,是件很好玩的事情。这就学着姐姐的样子指一个人,笑眯眯:“我要这个。”
萧战就看过去:“额头高,忘性高。下巴尖,讨人嫌。”
袁夫人正在喝茶,都喷自己衣服上。这是太子昨天说过的话,萧战学了一个十成十。
福姐儿也很入戏,记起来太子昨天有这样的话,就换一个再指:“那我要这个。”萧战再看过去:“耳朵长,哭断肠,鼻子大,气性大。”
袁训啼笑皆非,这孩子记性真是好,没错一个字。
福姐儿忘记下面应该说什么,颦眉头看萧战:“那,我要哪个的好呢?”萧战小手一挥,颇有几分祖父点兵的气势,道:“这些都不好,你等着,我有好的送你。”松开福姐儿小手,一路小跑进去,没一会儿,吭哧吭哧拖出一个大包袱来。
那包袱有小王爷小身子般粗,在他后面跟个小山似的,应该是不让人帮忙,两个家人扎着手笑跟在后面只看着。
小王爷拖几步,觉得累,扭身子面朝前面,把个包袱一角在背上扛着,跟个拉车牛似的往前拖着出来,大人们都觉得有趣,看得都很认真。
福姐儿见到迎上来,小王爷这就少拖几步,丢下包袱角,蹶屁股打开,一堆的玩的东西出来,萧战双手一展,道:“这些是我心爱的,送给你,陪你玩。”
宝珠凑到袁训耳边:“这孩子多有心,你以后多喜欢喜欢他吧。”袁训闪动笑容:“我现在就很喜欢他,你就没有看出来?”
连家的小姑娘叫出来:“我也有东西送给瑜哥儿。”尚家的小姑娘也惊天动地地叫:“我的东西,也送给璞哥儿。”沈沐麟笑眯眯:“我的我自己玩。”
福姐儿拍着小手,欢欢喜喜,和萧战向玩具堆里翻找着,萧战拿一个给她,就要解说一句:“这是母亲给我买的,送你。”
“这是父亲给我寄来的,送你。”
“这是……”
梁山王妃不用别人夸孙子,她自己先夸:“看我们多机灵,在宫里见到,这就会办。”连夫人和尚夫人也交待女儿:“把你们的好东西也给怀瑜(怀璞)。”这里面只有小沈夫人气得干瞪眼,最爱抢话说的人,这就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眼睁睁看着那一对小儿女们开开心心,她把眉头都展不开。
……
没几天,是公主出嫁的日子,袁训一早带着全家进宫。
……
宫中喜气洋洋,正值春暖花开之际,春花还开得不多,花房里花搬出来摆设,处处香薰阵阵,花香迎人。
袁训先去见过太后,太后今天又把不要侯爷来见给忘记,笑呵呵的让他坐下说话。张开怀抱,袁怀瑜袁怀璞先过去,在太后怀里滚上一滚,走开,让给二妹香姐儿。
宫缎大红牡丹喜庆纹宫衣,香姐儿占据一边,招呼妹妹:“加福你在这边。”加福一上来从来是两个人,萧战和她手扯着小手进来,太后怀里顿时满当当。
没一会儿,又来几个小皇子。太上皇向太后瞄一瞄,太后拍拍香姐儿和福姐儿:“玩去吧,香姐儿和福姐儿萧战走开,太后又抱几个皇子在怀里抱上一抱,皇子们也跑开去玩。
袁训送亲,出门前就打扮得格外好。太后还不满意,让人取出一件宫衣,淡紫色绣花,袁训换好出来,就是皇后也暗中赞叹,不得不说忠毅侯生得就是好。
春光喜色中,忠毅侯面容俊俏,竟然像最狷狂的那一枝子花。
太后也喜欢,和袁训有一句没一句的说话。袁怀瑜袁怀璞跑进来见到,来问父亲:“为什么换衣裳?”
太后笑道:“你父亲送亲。”
袁怀瑜想上一想,道:“那我也送亲。”袁怀璞眨眨眼睛,也是当成好玩的事情,走上去告诉太后:“我也要送姑姑。”
几个小皇子们在身边,袁怀璞以为跟约打仗似的,问他们:“送亲,你们去不去?”小皇子们七嘴八舌,也以为是跟玩打仗似的,人多了好玩:“我们也送亲。”
太后正笑着说不能去,太上皇却觉得不错,道:“瑞庆是我最疼爱的公主,她今天要走了,从此就是婆家人,都去送送吧。也让镇南王府看到,这是我最心爱的。”
小皇子们得这句话,吵得宽阔殿顶都似能翻开:“换衣裳,去送亲。”还有几个,他们的兄弟们在外面玩,跑出去问:“送亲去不去?”
语气跟说打仗去不去一样,皇子们中有说去的,也有说不去。
加寿听到,跑来说她也要去。本来加寿就是和上一回公主成亲一样,打算长街上去看热闹,再往镇南王府看姑姑拜堂,这就长街不用去,直接也送亲。
太后欣然,觉得这样更添喜气,一面让人取宫衣给他们,一面打发人告诉皇帝。皇帝听说,也是微笑:“长公主出嫁,就是朕也舍不得,都去送送尽尽情意也好。”太子听到也要去。这就袁训为送亲正使,一件紫衣俊秀过人,太子为送亲副使,黄衣绣带,亦显英俊。
余下小皇子们全换新衣裳,洗干净手脸,袁家孩子们夹在中间,出宫门上马的上马,坐车的坐车,先行候着。
……
“吉时已到,请长公主殿下登轿。”司礼的人宣过,太后泪水涌出。见到长公主让扶出来,还没有蒙上盖头,先行来叩拜太上皇和太后。太上皇也湿了眼眶:“去吧,以后常进宫来。”
太上皇悠悠叹息。
一句常进宫来,把公主从此和宫闱隔开。
这是最心爱的女儿,但长大了总是要嫁人。这宫闱就与她无份,太上皇伤心不已。
小小身影进到他眼帘中,加寿依恋瑞庆殿下,她还没有出去。一直跟在瑞庆殿下身边的加寿,隔着公主大红长袖和她扯着手,见太上皇有这样的话出来,加寿更皱鼻子想哭:“姑姑,你以后要常来看加寿才好。”
太上皇听听,觉得欣慰。怕误了吉时,再催促瑞庆:“上轿吧,有不如意的地方,再来告诉我。”
瑞庆殿下忍泪,拜了三拜,宝珠向宫女手中取过红盖头,给公主盖上。加寿小手还扯着公主:“姑姑,你这就看不见了,我带你出去。”
小小身影,今天也是大红衣裳,和着公主大红嫁衣,混成不可分隔的喜色,两个人走出去。
公主上轿起轿,太后泪不能忍,太上皇低声劝着她。宝珠带着女儿内宫门上就坐车,车轮辘辘往宫外面来。
加寿今天很乖,乖得一句话也不说。上一回公主成亲她还觉得很好玩,今天则一句话也不说。因她不说话,神色宁静端庄过于平时,宝珠恍然上来,看看女儿身上的小小红衣,再看看这为公主出嫁而装饰华美的宫车,生出嫁加寿的心情。
悄悄伸出一只手,把女儿搂在怀里。加寿把满头花翠往母亲衣上依上一依,出来一句小大人似的话:“母亲,以后你不哭,加寿总在宫里。”
这话把宝珠逗乐,听听加寿说的挺明白。宝珠向女儿皱鼻子笑,见到女儿眼角还有泪花,帮她擦干净脸儿,柔声细语开解她:“送的时候舍不得,是要哭的。等咱们下了车,欢欢喜喜才好,这是喜事情。”
加寿这就绽放出笑容,笑靥如花。宝珠看在眼里,不由得往车外面去寻找袁训身影。有朝一日,加寿儿成亲,怀瑜怀璞是不是也这般送亲?
这一看,宝珠又要笑。
迎亲的新郎走在轿前,送亲的袁训走在轿后。宫车跟在后面,再没有别的女眷陪着孩子们送,宝珠和加寿的宫车就正在送亲人马后,这就能看到丈夫,同时也看到一片小身影。
袁怀瑜袁怀璞年纪小,不能多骑马,馋劲儿足。一直缠着要和父亲同坐马上,这是送亲不是跑马,不怕颠孩子们小身子骨,袁训就让他们一人一匹马,孔青牵着袁怀瑜的马缰,关安牵着袁怀璞的马缰,两个小身子挺得直直的,两边街上的人都夸好。
受他们影响,小皇子们也不肯坐车,一人也一匹马,亲信可靠的人牵着马缰,侍卫们两边周护,成了继公主喜轿之处,最吸引人的一处。
忠毅侯英俊貌美,太子殿下尊贵威严,小贵人们清秀面上一片天真,给瑞庆殿下出嫁添上绚丽的一笔。
这一笔,以前没有人有过,以后也不见得有人会有这样的风采。
喝彩声,赞叹声,把数月前还遭受大难的京都,重新变成繁华天地。鞭炮声,喜乐声,把公主大婚推动得不管谁看上一眼,都要津津乐道,如痴如醉起来。
在这无边的奢华中,镇南王府的不敢怠慢,赶紧地回去告诉镇南王,公主这一次出嫁非同一般,和上一次相比,多出来隆重,多出来郑重。
不看别人,只看那一堆小小的送亲的人,以后不管谁出嫁都再也找不出来。
……
“是吗?那赶紧让家里人都打起精神。”镇南王听到喜悦万分,家里人本就打起十二分精神,王爷这又交待一回。他自己呢,刚才应酬有些累,客厅上有人抽水烟,烟气茶气薰染得他回来歇息,这就不敢再歇着,慌忙出来继续待客。
花轿算着时辰进门,迎出新人往厅上来时,笑声哄的起来。见到眼前这一幕,镇南王也激动得湿了眼眶。
好哇,这真是大好兆头进门来!
……
得公主已经是件难得的好兆头,再加上眼前场景,镇南王想我家这喜事,这就算天下第一人吧。
新人蒙着盖头,世子走在前面,长公主走在后面。长公主不是一个人,她华丽的红裙两边,走着三个孩子。
左边一个,生得胖嘟面庞,但五官绝色仍可以看出。这不是别人,这是名动天下的加寿姑娘。
右边走着两个,和寿姑娘一样小手攀着公主裙裾。公主嫁衣宽大,她们攥上一块,也不影响公主庄容。
头一个也略胖,但在三个孩子里面,她算瘦的。要说加寿姑娘生得像宝玉流光,这一个就是玉不出匣,也流光四溢,让人看上头一眼,目光就此定住,脑海就此定住,只有一句话,怎么能生出来这样好看的孩子?
再也想不到别的心思。
这个最近名动京都,是袁家的加禄姑娘。
第三个走在最后,腿脚儿软,走不几步,就想摔一跤那模样。好在公主走得慢,新人拜堂,没有步子匆匆的,她要摔时,揪着衣裳也就能起来,同时,每当她要摔,后面就冲上来一个小黑胖子。
把她一抱,让她站好,小黑胖子再次冲回后面。等她要摔时,小黑胖子又闪电般冲出来抱她,抱过再回去。
看上去,陪着公主走来的人,只有三个。
后面这两个镇南王也认得,那是袁家的加福,和梁山王的世子小王爷萧战。
人人都见到镇南王泪如泉涌,别说镇南王是这样,就是站在他后面的姬妾们----镇南王妃病故,王爷有年纪,儿女长成,他没再续弦。
还有已经出嫁,今天回家的长女萧凤鸾,次女梁山王世子妃,都涌出泪水。
不用镇南王说,大家都和王爷是一个心思。
走来的只是公主和三个有名气的孩子吗?
远非如此。
长公主深得太上皇太后宠爱,下嫁镇南王府是王府之幸,这且不去说它。只说跟着公主一起进来的三个孩子,她们叫什么?
加寿加禄加福。
在镇南王和家人眼中,这是福禄寿和长公主一起走进家门。今天这是喜事,这就福禄寿喜聚集,一个儿也不少。
更不要说袁加寿认亲太子,她是下一任的皇后。
更不要说最近京里女眷们风行一件事情,都寻门路攀亲戚,见见袁家的加寿加禄加福,更有甚者,要和她们说上一句话,抱上一抱,据说回家去都神清气爽,疾病减轻。
这三个如今全在这里,全送公主前来,镇南王顿时觉得家中本来就不错的气运更登一层楼,子孙昌盛就此可以遥遥而见。
“哎哟,”加福又摔了一跤。
公主放慢步子,走在前面不回头的镇南王世子,他能听到加福的小小哎呀声,也把步子放慢。
有人会在这时候想到跟个小孩子总摔跤不好吗?
不会。
加福叫什么?叫福姐儿。
福倒,福到,过年贴斗方儿,还有人写上福字故意贴倒,这是寻也寻不来的好彩头。
加福太兴奋,要是在家里走,她不会摔这么多,见到大红喜字儿处处有,加福不懂,也知道应该喜欢,兴奋的小腿直着,就走几步摔一跤。
公主就等她,世子在前面也慢下脚步,小王爷就冲出来抱她,加福摔的没有后顾之忧,就小腿儿更直,更要再摔上一跤。
宾客们全明白过来时,就有人恭喜镇南王。
“恭喜王爷,今天世子大婚,长公主把福禄寿喜全带进家门,可喜可贺,可贺可喜。”镇南王虽然很想压抑,却再压不下心里的喜洋洋,笑得合不拢嘴。
世子和公主站定,准备拜天地时,又一帮小孩子们冲上来。小皇子嚷着:“看拜堂喽。”你抢我争的站在客人们前面,瞪着大眼睛准备看得仔细。
这些孩子们也都身份尊贵,镇南王油然的要想,皇恩浩荡,才有今天这般的喜事盈门。镇南王满门富贵都出自帝王,他这样想也属正当。
拜过堂,世子前行,福禄寿跟着,又把公主送到新房。加寿长几岁,要陪着公主坐着。加福让萧战叫走,不知道去吃什么还是玩什么。加禄也让奶妈抱起,往镇南王的园子里去玩。
加禄最爱好看东西,见到园子里景色自然,下地来。
镇南王早有话,不能委屈三位小贵客。加禄见到花好,上前就去掐也无人阻拦。正掐着好,冷不丁的,花的那边走来一个孩子。
香姐儿一见,大叫一声,把手中花一扔:“啊哟!”扭身子就跑。
来的那个不是别人,是她的小夫婿沈沐麟。
沈沐麟见到香姐儿,也是扭头就跑。
两个人边跑,边不约而同的选择同样的一个地方。一个是天生出来的怪毛病,爱好看的。另一个是有个怪毛病的娘,爱好看的,自小受熏陶,都一眼相中的全是最好看的。
都对着碧绿的一个凉亭跑去,身子都小,视线就低,一个从亭子左边上来,一个从亭子右边上来,一看,又是你!
“哇!”
大叫一声,再次扭身子跑开。
没一会儿,“哇!”又从树林里传出来,不到一刻钟,在这方圆里碰面好几回。对于见到对方,都是小脸儿发白,吓得面如土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