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的关中,天气犹有些阴冷。
渭河初化,湿气有些重。
但这对贾环备下的三艘大楼船不是问题,船楼中自不用说,有温暖的供热系统。
甲板上,则立起玻璃大插屏,点燃熏笼,一样暖意自在。
“论起受用,贾小子真真是做绝了!”
李光地夹了一筷子糖醋河鱼,放在没牙的嘴巴里,闭目咕哝了会儿,一脸享受的感叹道。
不过咽下口后,又一脸忧国忧民道:“民众穷苦,贾环却富比石崇,唉,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啊……”
这尼玛!
贾环差点把那盘子河鱼叩这老棺材瓤子的脸上!
又担忧的看向隆正帝,别被这老货给忽悠了。
隆正帝哼了声,瞥了贾环一眼后,对李光地道:“老相爷家的膳食,也不比这些差多少……
石崇?
那等搜刮贪敛巧取豪夺的货色,也能和贾环比?
老相国未免太看不起我大秦的忠义亲王了吧!”
李光地见挑拨不成,也不在意,嚯嚯一笑后,果断转移话题,他老眼觑着贾环,道:“贾小子,《司马法》言:国虽大,而好战必亡!
此不破之至理也。
你如此好战,虽常胜,却难免有一败之时。
你怎解?”
隆正帝闻言,顾不得寻李光地的麻烦,也看向了贾环。
在国人千百年来的固有思维里,战争,就意味着国力的大幅度消耗。
意味着劳民伤财,穷兵黩武。
如强汉之盛,也因数十年连绵不绝的对匈奴战争而衰。
汉武刘彻一代伟帝,不得不下轮台罪己诏。
还有前明时的战争,皆是亡国之音。
好战必亡,几为真理。
贾环闻言,却笑道:“此好战,非彼好战。
开战的动机不同,结果自然也不会相同。”
“怎么说?开着船去战争,和骑马打仗不同么?”
李光地夹了块酥烂东坡肉,却不急着放口中,挑了挑稀疏的白眉,问道。
贾环笑道:“不是战争的方式,是战争的动机,也就是战争的目的不同。
千百年来,发生在中国的战争,多半是为了争夺皇图霸业,还有一部分,是为了抵御外敌。
这两者,就占了九成九。
而无论哪一种,都属于消耗战争。
其动机和目的,终究属于政治范围。
但如今的战争意义已经变了!”
“怎么个说法?”
李光地和隆正帝都极有兴致,感觉有意思的紧,追问道。
贾环笑道:“臣率军出海,开疆拓土,首要的任务,是开辟商路。
海外虽多小国,但数十个小国加起来,人口就远超大秦。
这些国家国小民寡,物产稀少,正好,可以让大秦出产的商货大量卖出。
每卖出一件商货,咱们大秦的百姓,就能多一份收入,朝廷,能多收一份税负。
这就叫战争财,以天下各国之利益,奉养我大秦子民。
战争,只是手段。
战争最终的目的,是打开商道,为我大秦换回各种需要的物品。
如粮食,如金银,如矿产,如香料木材,如劳力……
如此一来,非但不会随着战争,让国家积弱拖累,反而会因为战争,产生大量的利益!
民富而国强!”
隆正帝奇道:“那些地方,以后不都是你们武勋的封国吗?
你们愿意供养大秦?”
隆正帝怎么想,都不觉得贾环有那么伟大……
贾环打了个哈哈,道:“陛下,当封地的百姓,以秦人为主时,我们的封地也是大秦之地啊!
到那时,还可以继续往外拓展嘛……”
隆正帝闻言,脸色一黑,方才他还感动的不行,搞了半天,原来人家把自己也算了进去。
说不准,到时候大头还被这群人给吃干了,留点渣滓给大秦……
李光地想的却是:“这天下虽大,可总有尽时。贾环,且不说你能不能打遍万国,就算能,打完了之后呢?”
贾环哈哈笑道:“那都得是几百年后的事了!到那个时候,自有子孙后代去谋他们的出路。
有能为的,就和咱们一样,喝酒吃肉。
没能为的,活该被人干掉。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咱为他们打下了那么好的底子,占尽了世间最好最肥沃的土地,留下了那么好的政策。
他们若还是不争气,那谁也没办法!
不过,到那个时候,我估摸着不管谁胜谁输,多半都还是咱大秦的后裔。
也无所谓了不是……”
李光地咂摸着老嘴,眼睛挤在一起看着贾环,心里说不出的怪异和别扭,道:“大秦怎么就出了你这么一个怪胎?
说你异想天开吧……可感觉你还真能做到,也正在做了。
别人做不成的事,你总能办到。
三百人冲击二十万罗刹鬼大军,你都能赢,老夫想不出你还有什么赢不了的。
可是……
你这套歪理,又和祖辈的法度经验,完全不同啊!
好多原本是至理的规矩,到了你这里……怎么就不灵了呢?”
贾环得意笑道:“这就叫天降圣贤!!哇哈哈哈!”
“呸!什么圣贤,分明是妖孽!”
隆正帝和李光地齐齐啐了口后,隆正帝讥讽骂道。
一旁的董皇后和后面侍立的苏培盛等内侍,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李光地感叹道:“老夫是真希望,能活着看到你开疆拓土,助我大秦开万世不遇之盛世之日啊!”
此言一出,气氛微微一滞。
不止李光地,连隆正帝都有这等悲哀心思。
他也不知道,他还能活多久……
贾环却笑道:“其实人能活多久,不全是看天意,也看自己。”
“……”
对贾环层出不穷的歪理邪说已经麻木的隆正帝和李光地,这回都不开口了,侧目看着他,想看他还能说出什么花儿来。
董皇后却感兴趣的很,道:“贾环,这是什么说法?难道人,还能和阎王讲价还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