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神京出发,顺着渭水南下,经过数条相连的水域后,再入长江,便可直至金陵。
即使贾家福船经过改造后,船速大大提升,白荷设计的主动变向风帆,能最高效的利用风的力量,但整个行程,也足有近二十天之久。
当然,这是因为贾环为了安全考虑,命令夜间不许升帆高速行船的缘故。
否则日夜兼行,实际上十天就足够了。
若是贾环自己,他自然会这般选择。
可带着一船家眷时,他却绝不会冒一丝风险……
漫长的旅程,最怕的就是期间的枯燥等待和无所事事。
但因为有贾环和小吉祥在,再加上白荷时不时送上来一些小玩意儿,就使得旅程不再枯燥。
在一个园子里关了十数年的众人,此刻也看不够外面的风景人情。
这其中,白荷送来的“千里眼”功不可没。
而另一个功不可没的,就是赢杏儿。
看到沿岸各地的风土人情,众人不是只过眼瘾,还会问问这里到底是哪里,有何古迹名人。
贾环懂个锤子……
倒是赢杏儿,拢着贾家一众姊妹,不时指点江山,讲古说今。
那处是李太白放鹰之台,这处是杜工部濯笔之湖。
此处为杜十娘沉船之河,彼处是董小宛嬉戏之亭。
因为登高望远视野最佳,三层自然比二层甲板更开阔些。
许是赢杏儿忙完了她的活计,也许是她想和贾家这些丫头处好关系。
前夜里她将小吉祥提溜上去顽笑了场后,又邀请众人都上三楼聊天。
赢杏儿什么人物,帝王之学里,有专门培养讲话技巧的学问。
可使得与之交谈的人,如沐春风,不自觉的就想亲近。
再加上她的学识当真博古通今,大秦的各处山河,尽在心中。
那副自信的姿态,赢杏儿又是男装打扮,看的贾环都心生嫉妒,每每带着小吉祥捣乱,然后被众人合伙镇压。
从三层甬道上,将这主仆俩一起丢进二楼的泳池……
如此,倒也有趣。
不过,也有赢杏儿束手无策的难处,终让贾环报了一箭之仇!
随着河流不断南下,入了鄂豫皖三省交界之处,也是今年洪涝最重之地。
甫一进入,立刻就能感觉到,好似换了人间……
两岸犹可见被洪峰肆虐的凄惨痕迹,巨木横倒在地,土坯散乱,枯萎的杂草林立。
一副凄慌之景。
再加上不时有些面色麻木,身形佝偻的百姓身影,如游魂般在四处慢慢的游荡,还有些人,则在河边烧着纸,大哭不已,似在祭拜因洪涝过世的亲人……
一幕幕,都让船上的人心中沉重。
船上的奢华,口中的珍馐佳肴,甘酒美酿,一时间都有些难以下咽。
连赢杏儿在仰头将一杯蜜桃酒咽下后,都感叹一声:“真真是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贾环哭笑不得道:“杏儿,你这简直是……鳄鱼的眼泪!”
赢杏儿眉尖一挑,道:“什么意思?”
贾环哈哈笑道:“你就是朱门里的一员,还是最高大的朱门里的一员!你们也都是,却在这里发这些感慨,岂不是有趣?”
“哼!”
这地图炮一开,就不止赢杏儿不满了,林黛玉等人也都不满起来。
贾环见犯了众怒,忙解释道:“我的意思是,光发这些悲春伤秋的感慨,是没用的。能帮助这些人,才是了不起的!”
见他一副“你们快来求我”的嘚瑟表情,众人偏不随他的愿。
林黛玉对赢杏儿道:“杏儿姐姐,你是女孩子里最了不得的巾帼英雄,比一万个须眉男儿都厉害!
咱们偏不听环儿的,你说,我们该怎么帮帮那些人?”
赢杏儿好笑的看了眼贾环后,又有些无奈的对林黛玉道:“朝堂上衮衮诸公都没法子,历朝历代的名相贤臣对此也都束手无策,我又能有什么好法子?
最难之处,就是没银子。
灾民太多,朝廷没多少银子,倾尽全力,也只能做到让他们勉强不饿死,这已经是极限了……”
“哈!哈!哈!”
贾环夸张的仰头大笑三声,哼哼道:“看到没?你们杏儿姐姐再怎么了不得,也是头发长见识短,关键时刻就束手无策了!
还得靠我!”
这话,也就贾环敢说。
“偏不!”
林黛玉听他说什么头发长见识短就气恼,不服道,一时却又想不出什么好法子。
贾迎春心地最善良,柔和道:“咱们可不可以凑些梯己银子,都送给那些人?左右咱们也使不着……瞧着他们怪可怜的,身上的衣裳都破破烂烂的,想来也没什么嚼用,咱们送些银子,哪怕能买些米过了冬也好。”
因贾环的关系,赢杏儿对贾迎春格外有一分敬意,笑道:“姐姐心思是好的,只是怕起不到什么大用,杯水车薪。
几省灾民加起来,有数百万之巨。
就算能拿出一百万两银子出来,一人都分不到几钱,买不了几斤米。”
贾迎春闻言惭愧,忙道:“我胡乱说的,当不得真,我哪里能知道这些……”
赢杏儿笑道:“不相干,有这份心就是菩萨。”
贾迎春闻言,又高兴的笑了起来,却见赢杏儿给她使眼色,往贾环处比划。
贾迎春想了想才反应过来,眼睛一亮,忙对贾环道:“环弟,你有何好法子,就说出来吧。能帮到那些可怜人,也是你的功德哩!”
贾环先对贾迎春笑着点点头,然后觑着眼看向林黛玉等人,道:“这会儿子,想起老爷我来了?”
“呸!”
一阵啐笑声。
赢杏儿笑意盈盈道:“老爷您英明神武,惊才艳艳,妹妹们只是不愿将轻易小事拿来麻烦你罢了。
如今知道了这不是小事,自然要麻烦大老爷您出面,给支点高招才是!”
赢杏儿在宫里生活了十来年,在太上皇和皇太后跟前不知说过多少奉承话,哄起人来,信手拈来。
贾母就是这般被她哄的爱到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