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荣庆堂出来,绕过穿山游廊,贾环就要淋着细雨,往东大院走去。
背后却忽然传来呼唤声。
“三爷……”
贾环回头看去,只见一身着水红绫子衫,青缎子帘裙,腰间束着白绉绸汗巾儿的俏丫鬟,手持一把合着的藕色油纸伞,迈着小碎步跑了过来。
不是鸳鸯,又是何人?
贾环顿时笑了起来,待她走近后,道:“淋这么点子雨,你就心疼的紧?偏你自己不打伞,难道我就不心疼?”
鸳鸯闻言,登时一怔,看着丝丝细雨润湿肩头,俏脸有些发红,将油纸伞递给贾环,低头轻声道:“三爷又拿奴婢取笑,我是什么身份,也值当三爷心疼……”
贾环从鸳鸯手中接过伞,撑开后,打在她的头上,道:“我是什么性子,你也知道。什么主子丫鬟奴婢那一套,在我这里都不好使。也不看看小吉祥被我惯成什么了,你还跟我说这些生分话。
好了,你快回去吧。夜里得空我找你聊天,就咱们两个,还像上回那样……”
鸳鸯闻言,俏脸刹红一片,呼吸急促,只觉得身子软的站不住,话都不知该怎么说了……
上回……
上回爷可不规矩哩……
其实,鸳鸯本非这般忸怩害羞的性子。
能够帮贾母听着整个荣国府的动静,手底下也是有几个使唤人的。
不泼辣一些,镇不住人。
上回贾环还调侃过她骂人的风采。
可是,不管什么样性格的女孩,在心仪的男人面前,都会变成小女生。
看着面色晕红,一双好看的杏眼里微带的鸳鸯悄生生的站在那里,贾环忍不住伸手,轻轻摩挲了下她的俏脸,感受到她陡然绷紧的肌肤,贾环温声道:“这就是我爱回家的原因,在外面厮杀拼搏,勾心斗角无数后,回到家和你们在一起的感觉,真好。”
没有华丽的花言巧语,没有诗词歌赋,只这一句平实直白的话,却让鸳鸯的心都化了。
她看着贾环眉眼间的疲惫,和霜白的两鬓,眼睛都湿润了,微微动情的喃喃道:“爷,我也时时盼你回家呢……”
贾环一手持伞,一手轻轻将她揽入怀中,道:“要不,今晚你跟我去我那边睡吧……”
“嗖!”
鸳鸯闻言大惊,一下从他怀里挣开,面色纠结的看着贾环,急道:“这怎么行?老太太一会儿都离不开我的,我不能……”
话没说完,却见贾环一双眼睛里满是戏谑的看着她,登时反应过来,原来贾环是在说笑,偏她当成真事在考虑……
“哎呀”的娇嗔了声,鸳鸯双手捂着脸,一跺脚,转身跑进了雨中……
贾环见状,哈哈大笑了声,待鸳鸯的背影消失在穿山游廊尽头后,才转过身,持着伞,要往东大院走去。
只是刚走没几步,就看到一个体肥面阔,两只大脚的丫鬟,瞪着一双铃铛大眼,傻愣愣的站在大插屏后面。
看着贾环,一脸懵逼……
贾环看到她的表情就想笑,却强绷着脸,对那丫鬟道:“傻大姐,你敢偷听三爷我说话,还不将月例银子交出来!”
这个丫鬟正是负责给贾母做粗使力气活的傻大姐,也就是前世捡到妖精打架香囊的那个丫鬟。
因为智力有些简单,行事常出规矩外,惹得贾环好笑,就给她起名为“呆大姐”,丫鬟们则叫她“痴丫头”。
傻大姐听闻贾环之言后,一张脸唬的煞白,铃铛大眼里满是泪水,紧紧抿着嘴,一双大手死死捂住腰间荷包。
看那模样,妥妥的要钱没有,要命一条!
她瞪着贾环,大眼睛里满是恐惧色,绷了半天,绷出一句:“俺不给,俺要给俺娘抓药看病!”
贾环使坏逗趣的心顿时没了,“啧”了声,摇摇头离去。
心里惦记着,回头告诉李万机一声,让他看看傻大姐她娘患的什么病。
能帮就帮一把,放着家里两大神医不用干吗?
救人一命总是好事。
贾环却不知,只因此一时善念,种下如是善因,到头来,竟救了满门的性命……
……
“三爷来了,给三爷请安。”
东大院,贾琏王熙凤大宅院门前檐下,两个看起来不过七八岁,穿红着绿的小丫头子见贾环撑伞而来后,忙叽叽喳喳的行礼问安。
贾环笑着应下后,问道:“你们奶奶可在屋里?”
右边一个伶俐些的丫鬟忙道:“正在屋里哩,奴婢带三爷进去。”
贾环好笑道:“就这两步,我也用你带?”不过,到底从袖兜里掏出了几颗金瓜子,递出道:“行了,拿去分了吧。一个个的鬼机灵,就知道惦记我的赏。”
看到贾环出手如此大方,那小丫鬟一团笑脸笑成了花儿,咯咯出声,拉着一旁有些懵懂的小丫头子一起跪下,满口伶俐的道:“奴婢谢三爷的赏,祝三爷您公侯万代,呃,百战百胜,呃,对了,还有早生贵子!”
贾环闻言,哈哈大笑一声,推门而入。
背后,两个小丫头子你一个我一个的分了起来,嘻嘻哈哈。
甫一进门,贾环就看到平儿撑着一把粉色油纸伞,站在院里看着他。
她里面身着一件月白里衫,外罩一件青绿色的对襟褂子。
温婉的面容上挂着薄薄的浅笑,眼神柔顺。
平儿笑道:“三爷来了?”
贾环道:“这离里头还好远呢,你这是要出去?”
平儿抿口一笑,摇头道:“刚出来透口气,雨水新鲜。走到垂花门儿,远远就听到外面的动静,便过来瞧瞧。
门口那两个小蹄子又得意了……”
贾环哈哈一笑,道:“你要不要,你要我也赏你一把金瓜子!”
平儿笑着摇摇头,道:“一转眼,就这么多年了。从三爷病重醒来,一年一个样。当初的小孩子,也变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