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撵上,安静了几个呼吸后,才再次传出隆正帝的声音,幽幽之声中,似乎少了一丝猜疑……
“方冲,贾环所言不虚,他并非故意要害你父子。
如果不是宁至奸贼,蓝田大营没有变故,只凭区区一个梁建,还伤不了方太尉。
贾环,绝想不到宁至贼子会出问题。
所以,你冤枉了他……”
方冲现在哪里真顾得上在隆正帝跟前告状,他现在首要任务,是保住方南天的命。
方南天被宁至一招重创,体内被武宗级暗劲肆虐,军中御医根本没有一点办法。
还是有心人告诉他,贾环身边的蛇娘乃是医道高手,他才拼死跪求隆正帝,请出蛇娘保住方南天的命。
然而蛇娘也只能堪堪吊住方南天一口气不散,他受的伤太重。
若是蛇娘离去,方南天则必死无疑。
方冲貌似笨虎,憨头憨脑,但却极有城府,他继续泣求道:“既然陛下所言,臣自然不敢不信。可是,臣实在不忍心看家父就此丧命。恳求陛下做主……”
“放你娘的屁!做什么主?你爹的命是命,我家人的命就不是命了吗?”
贾环“本色”毕露,破口大骂。
这幅粗鄙德性,让周围人大开眼界。
龙撵上的隆正帝,也抽了抽嘴角,不过心里却也转过了弯。
没错,贾环再不会想到宁至会反。
如果宁至不反,仅凭梁建手中的三千五百兵马,和赢时临时组建起的那只狗屁不是的杂牌军,哪里又能将方系一干悍将强兵打的几尽全灭?
损失或许有,但绝不会这么大。
尽管心中依旧难以释怀,但起码,隆正帝不会再猜疑,贾环是居心叵测的利用他,铲除异己。
只能说,方南天的运气,着实太差。
不过,他也不能看着方南天去死。
方南天最好不要死,哪怕只吊着一口气,他再施以手段,就还能勉强维持起抗衡荣国一脉的架子。
如果方南天真的死了,方系就彻底树倒猢狲散,灰飞烟灭了。
到那个时候,就算隆正帝再不愿,也不得不出手,筹谋打散荣国一脉。
如此一来,所要付出的代价以及难度,将会超乎想象。
甚至,会出大乱!
因此,隆正帝不能看着方南天去死……
他对一旁噤若寒蝉的苏培盛低声道:“宣贾环上撵。”
苏培盛闻言,眼睛微亮,忙应一声后,从后门下了龙撵,再绕到前面,对贾环道:“宁侯,陛下有旨,宣宁侯上撵议事。”
苏培盛是真心想看着隆正帝和贾环两人能够君臣相得,齐心协力。
在太上皇闭关后的日子里,有了贾环相助,隆正帝大概过了这辈子最顺心的一段时日。
身后有军方的暗中支持,是隆正帝底气日渐硬朗的最大原因。
也是忠顺王一脉最吃亏的地方。
如果隆正帝与贾环两人翻脸,对谁都没有好处。
只是,贾环听闻此言,却面色一变,翻脸不认人道:“上什么上?有什么好议的?
蛇娘是我的人,家里正等着救人呢!
我就是过来告个别……”说罢,竟转身就要走,看样子是想喊了蛇娘直接走人……
“哎哟喂!宁侯啊,小祖宗!”
苏培盛眼泪都快掉下来了,死死拉着贾环的胳膊不放手,低声哀求道:“这个时候,您就别跟陛下使性子了,武直郡王才……太孙又……唉!
总之,看在过往的面上,您就理解理解陛下的心吧。”
“环哥儿,陛下有旨,还不快上撵去。”
这时,因为队伍忽然暂停而赶来询视的牛继宗,对贾环沉声道。
在其身后的侯孝康和韩德功两人,此刻也都目光深沉的看着贾环。
贾环读懂了他们的意思,大局为重,过犹不及。
连他都能想到的事,牛继宗等人没道理想不到。
他们不是牛奔这等热血少年,都明白朝堂之道,无非是一个平衡。
坏了平衡,无论是太高了还是太低了,都不会有好下场。
显然,方南天若死,就有些过犹不及了……
不过,三人的目光立场并不相同。
一个是为了整体,当然,也是为了他好。
一个多半是为了自身。
最后一个,则完全是为了他……
贾环闻言,脸色陡然涨红,似乎受到了极大的打压欺负一般。
可是,在牛继宗等人的目光下,最终还是垂下头,跟着苏培盛上了龙撵。
从龙撵珠帘间隙看到这一幕,隆正帝的眼睛微微眯起。
没一会儿,垂头丧气的贾环上了龙撵后,一屁股坐在地板上,也不吱声。
隆正帝嘴角弯起一抹玩味的笑容,道:“怎么,现在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了?”
贾环闻言,拧头看了隆正帝一眼,满脸悲愤的脸上,似乎还有两点晶莹……
隆正帝似乎这才想起,眼前之人其实只是一个顽劣非常的十四岁少年。
不由对之前自己心中的一些猜疑和忌惮感到好笑,又感慨一声帝王不易……
然而面上却更加严厉起来,他冷哼了声,沉声道:“贾环,方南天之事,虽然不是你的本意,但总是因你而起吧?
如今方家那一边的将领最好的结果都是残废,你还想再要了方南天的命不成?
你之前口口声声要求方冲不得自私自利,要以江山社稷为重,即使他爹死了,也是为国而亡。
那么现在你说说看,对大秦江山而言,是方太尉重要,还是你家宅中人重要?
贾环,朕从不以外姓视汝,所以可以明白的告诉你。
方南天的存在,于朕,于你贾家,还有你们荣国一脉,都是功大于弊。
外面人都说朕刻薄寡恩,但你贾环扪心自问,朕待你如何?
不管你是真顽劣不堪也好,假讨巧卖乖也罢,朕都想与你全了这段君臣之义,有始有终。
所以,方南天,死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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