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净行会一眼就看见那个长发女人, 是因为在这一众里就属她最突出, 毕竟能在这种情况下面不改色啃鸡腿的, 那也是世间少有了。
净空也是看傻了眼，这一屋子的人和鬼，哭的嚎啕大哭, 念经的还在念经，还有十几张嘴在说来说去, 天上飘的地上站的，别说，这画面当真是极其精彩！
净空说：“怎么回事啊这是？”
净行摇了摇头：“不知道。”
“师兄,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做我们该做的事。”“……”这说了不相当于没说吗？
净行和净空俩师兄弟进了屋后才知道, 之所以会闹成这个鬼样子, 全都要归功于长发女人的一句话，她一句话给余老三就说崩了, 所以才搁这儿哭得惊天动地, 撕心裂肺。
余老三见净行和净空回来, 瞬间更是激动，扑过去问净行小师父说：“小师父啊，你不是说我爸他原谅我了，没有恨我吗？可她说我爸不想见我看我就烦呜呜呜……我对不起我爸, 我对不起他啊！”
净行沉默的看向长发女人，长发女人还颇为赞同的点了点头，那意思就是在说：是这样的，说得没错。
余老三哭得更大声了。
净行：“……”
余老二无奈在旁边劝：“你就知道哭哭哭, 哭成这样谁看了好受？爸看了也不好受，赶紧歇了。”
余老大道：“是啊老三你快别哭了，净行小师父说的肯定是真的，至于这个……”他小心翼翼的瞅了眼长发女人，“她说的话也不一定是真的啊不是，我们都不知道她是谁呢。”
余老三道：“可我刚才明明看见有一只鸡腿飞到了她手里，肯定是我爸拿给她的，这难道还是假的吗？”
余老大被问住了，鸡腿在天上飞这事儿他也是见证人。
净行：“……？？”
等等，鸡腿在天上飞？他忍不住看向长发女人，以及她身后站着的那几只手拿鸡腿的孤魂野鬼和余大爷，他们这会儿一脸无辜的看着他，乖乖巧巧的模样。
“小师父你可别误会，不是我啊，我可没当着人的面儿去拿鸡腿！”
“也不是我，我就是个小鬼头，鸡腿我可拿不起。”
“……嗯，可能是鸡腿的错吧。”
“……”
他默默转开了视线。
余老三还在难过，说：“我知道，大哥二哥虽然说不恨我，说爸的死和我无关，但你们心里还是气我的，气我眼瞎娶了个毒妇，害死了爸！是我，都是我的错！是我的错！”
余老大和余老二对视一眼，无奈的叹了口气，他们确实没办法完全不迁怒老三，毕竟龚思思是老三的媳妇，会对他有点儿情绪是肯定的，可再有情绪，他们还不是亲生的三兄弟啊，几十年的血缘手足情，那是能说断就断的？彼此抱怨发泄打一架之后，那还是兄弟，兄弟哪里有隔夜仇？
这说来说去，说到最后，连余老大和余老二也红了眼睛，开始抹眼泪了。
“大哥，你怎么也哭了？”
“我没哭，是沙子迷了眼。”
好了好了，都别哭了，让人看了笑话。”
“还说我，你自己先别哭啊。”
“哇呜呜呜呜……”
这下可好，顾飞音兵不血刃，一下子弄哭了三个大男人！
余家三兄弟抱在一起痛哭流涕，那哭声震天，差点儿把房顶给掀了。
余大爷青白着一张脸看向黑长直：……
孤魂野鬼们看看地上哭的几个，再看看余大爷，又看看净行小师父：……
净行看向长发女人，只见长发女人捏着鸡腿，一双没有焦距的眼睛虚无的看着他的方向，像是在看他，又像是没有在看他，那双黝黑的眼睛干干净净的，像是纯粹没有星月的夜空。
此刻她捏着鸡腿吃了一口又一口，好不惬意的模样，虽然这眼睛看起来不好使，耳朵却挺灵的，还说：“小余你还傻着干什么啊，你看这怎么又哭了两个，都哭得这么厉害了，怎么都不劝一下？”
小余压着下巴，翻着白眼看着黑长直。
净行：“……”
孤魂野鬼们：“……”
在念经的真渡：“……”
可惜任他们怎么哭，余大爷也没现身和他们见上一面。
余家三兄弟眼睛都给哭肿了，好不容易才稳定下情绪来，虽然没有见到自家老头子，但心里的那点儿心结好歹是解开了一些，之前一直憋着，如今哭了出来，那些压在心里的不满和郁闷也跟着发泄了出来，心里也跟着好受许多。
就连余老大和余老二对老三那点子不满也淡了些，说到底，这里最痛苦的就要数老三了，事情已经发生，互相怨怼又能讨得了什么好呢？
……
中午这一桌是极丰盛的，除了大鱼大肉，余家人还特别给小和尚特别清淡的斋菜。
他们想着这里的大师和贵客都不能怠慢了，眼看也该吃午饭了，个个红着眼睛去厨房里把饭菜端上桌，这能容纳十个人的大圆桌，如今就坐了长发女人一个人，他们眼睁睁看着长发女人大摇大摆的坐在那儿，手里拿着碗筷呼噜噜的吃个不停，顺便套套近乎问问他们爹还有没有话说，他们倒是也想坐，就是每次尝试着坐下的时候就感觉后背凉悠悠的，长发女人就会礼貌的告诉他们：“不好意思啊，这里有鬼了。”
一连试了五六个位置，终于在最下首的位置坐下了，就是坐下了也是心里惊疑不定，还小声嘀咕这屋子里到底来了几只鬼？都是他们家老头儿的朋友不成？
“是的啊，他们都是小余的朋友，小余邀请我们一起来吃酒碗的。”
长发女人阴森森的盯着他们咧了咧嘴，露出她豁了牙齿的牙口来，那白牙森森，看起来就极为锋利，好像一张嘴就能咬掉他们的脖子一般。
就算这是自家老头子的贵客，他们还是忍不住心里害怕啊。
等饭菜上了桌，顾飞音瞎着也不太方便夹菜，当然了，她也不傻不会勉强自己去逞强的，很是诚恳的请求了桌子上的小朋友帮忙：“小余，这桌上都有什么菜啊？你能说给我听听吗？我眼花看不太清。”
“……那来点儿笋子烧牛肉吧……土豆烧肥肠也可以，谢谢啊。“
“小余，麻烦帮我再来碗鸡汤吧，我喝点儿暖暖胃。”
“小余，再来块清蒸鱼吧，这鱼好吃。”
“小余，没想到你的酒碗这么丰盛。”
“嘿嘿，好吃。”
余家三兄弟目瞪口的看着满桌子鸡鸭鱼肉飞过去飞过来，长发女人是吃得满嘴流油一点儿也不客气，嘴里刚说了要吃哪个，哪个东西下一瞬间就能从桌子那头飞到她碗里去，尤其是她身后还摆着一副阴气森森的棺材，看起来更是诡异可怕。
和这诡异相反的是长发女人脸上那副惬意又享受的样子，再看看另一边坐在小方桌小圆凳上吃着斋菜米饭的三个小师父，一口米饭一口青菜，连点儿荤腥都不见，就忍不住捂了捂眼睛，这场景，活像他们是故意的，故意区别对待！一边捧着黑长直，一边苛刻着小师父。
余家三兄弟：……
余老大吸了口气，说话是还带着浓浓的鼻音，微微颤栗着说：“我感觉我之前的书好像都白念了，这个世界根本就一点儿都不科学。”
余老二嗯嗯点头：“没错，一点都不科学！”
余老三眨了眨红肿的眼睛，一张黝黑的脸满是疑惑：“那块飞着的红烧肉是我们爸爸夹着的吗？爸爸辛苦了！”
余老大：“……”
余老二：“……”
这三兄弟说话是躲着说的，但鬼怪们耳朵尖啊，一听这话就噗呲噗呲笑，“余大爷，你家小朋友还挺可爱啊。”
“就是爱哭，哭得我脑袋都大了。”
“哇，这红烧肉好香啊，你们赶紧尝尝。”
“哪里？我也要吃！”
……
净空抱着碗，也忍不住一直往长发女施主那里瞅，颇为羡慕又惊奇的看了她好一会儿，“师兄，那个长发女施主是什么人？她居然也能看见鬼，还能和鬼无障碍沟通同桌吃饭，这也太让人惊讶了吧。”
净行瞅了一眼，正好就看见余大爷夹了块红烧肉到长发女人的碗里，他面色不动，淡淡的嗯了声，吃了口青菜：“吃饭，不要多话。”
净空碰了个没趣，摸了摸鼻子，扒拉了几口米饭，又看向一旁认真扒饭的真渡，没忍住说：“真渡师兄，你也不觉得奇怪吗？”
真渡这会儿在认认真真的吃饭，吃饭他也是不敢马虎的，就怕自己一不小心被噎死，不过这青菜配大米饭是真的好好吃，有盐有味儿的还热乎着，他能一口气吃三大碗，听到净空问他，便抽空小心翼翼的说了句：“奇怪什么？有什么奇怪的？”
净空说：“就是那个奇怪女施主和那些鬼怪啊，我从没听说过人和鬼能处得这样好，她看起来好像一点儿都不怕，胆子也太大了吧。”
真渡看了眼认真吃饭的长发女施主，再看看满桌奇形怪状的小鬼头，颇为赞同道：“嗯，这种场景我也是第一次见。”
净空一下就像是遇到了知己一样，小声的说：“对吧对吧，我就说很奇怪吧，是人怎么会不怕鬼呢，竟然还能同桌吃饭？！”
真渡扒了口饭，想说虽然鬼怪恐怖，但鬼和人一样也有好坏，也有自己的性格喜好，只要谈得来，自然能和平相处。而这长发女施主，看起来就像是和鬼很谈得来的模样了。
他正想着，突然喉咙一哽，却是一口米饭卡在了嗓子眼儿，噎得他半天没上得来一口气，他脸一下就憋红了，碗筷“扑通”一声跌落在地！给净空和净行吓了一大跳，忙看向真渡，这才发现他竟然是被米饭给噎着了！
昨天真渡就到了白玉寺，他们也听说了真渡的奇怪命格——命途多舛、霉神附体，从小到大都不知道经历过多少次血光之灾了——可没想到他吃个饭也能把自己噎个半死啊。
余家三兄弟听到动静也赶紧过去看，忙问是怎么了？怎么回事？旧疾发作还是新病突发啊？
什么！吃饭噎着了？
“怎么会噎着啊？赶紧打电话叫医生过来！”
“要不要喝口水噎下去？”
“脸都噎红了喝水会不会呛啊？之前不是有那个什么急救法很火吗，赶紧试试啊！”
“什么急救方法啊？我根本不知道！”
真渡被噎得直翻白眼，就说吃饭的时候不能说话、不能东想西想、更不能东看西看三心二意，不然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顾飞音也听到了动静，拄着木棍过来，伸长了脖子瞅了几眼，就连在吃酒碗的孤魂野鬼也过来看热闹了，忙着问小师父怎么了？吃饭噎着了啊？
真渡两眼发黑，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净空吓得傻在了原地，根本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净行赶紧起身拍了拍真渡的背！希望能快点儿让他缓过气来，那边余家三兄弟打电话的打电话，端水的端水，急得团团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