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穆之有些意外,本来眯成一条缝的眼睛睁了开来:“拓本我知道,现在不少人学书法都在用这个,可是印刷,是什么东西?”
刘裕微微一笑:“咱们还是先说拓本吧,自古以来,要想把这些文字大量地复制,一般是靠人抄书,这样既要浪费人力物力,又容易出错,越是以前的古书,越是保存不易,就在于其流传的成本极高,作为国家和朝廷,也往往不可能持续性地在这方面投入人力和物力。”
刘穆之点了点头:“是的,所以古籍的保管,很多是一些文化世家的祖传藏书,他们不肯把这些藏书外流的原因,最主要的也是怕损坏,让子侄们学习这些书的时候,就是让他们把这些书给抄写,复制一遍,但很多人看到一些古代的言论,自己也有些想法,抄着抄着有时候会把自己的话代入,或者是加以注解,这样时间久了,同一本古书,往往会有不少不同的版本,自前汉以来,所谓的今文经学,还有古文经学的差异,就在于此。”
刘裕正色道:“是的,这种给后人抄录,流传后世的,是今文经学,而从一些古墓里找出的古文的原本,就是古文经学。就算是孔夫子,可能对上古的经书也会有些修改,这就造成了持续两汉数百年的今文与古文经学之争。不得不说,最后儒家经学的衰落,道家玄学的兴起,跟今文,古文经学的两个学派这种内斗有很大的关系。”
刘穆之笑道:“是的,这种学术的门派之争,开始只是对于学术本身,后面就会攻击对方造假,继而运用政治权力加以打击。就象儒家经学,以前有谷梁派,左派,公羊派等多个派别,自汉武帝设太学以来,以儒家经学为立国理论,设了定数量的博士,每个学派分到一定的名额,而且这些名额会分给一些固定的家族,可以说,这种家族掌握了太学博士的名额,就掌握了国家主要意识和思想的定义和解释权,王朝有更替,但是这个治国理论,却是可以流传万世的,因此,这方面的争夺,会格外地激烈。”
刘裕叹了口气:“其实,本是这种权势之争,对于这些经学大师来说,获得了国家认可的太学博士地位,就意味着可以广收门徒,开枝散叶,反过来,如果门生弟子一多,尤其是当官掌权的弟子一多,就更能巩固门派的地位,这些才是根本哪。所以,争来争去,最后就是争现实的好处。为了打击对手,手段也是层出不穷,最拿手的一条,就是驳斥对方的那些典籍,是假的。”
刘穆之哈哈一笑:“寄奴啊寄奴,可真有你的,想不到现在连文人千年来内斗的这套,也是看得一清二楚啊。不错,就本身的经学的教义,一条条地解释,辩驳,哪有直接说对方是伪书来的痛快!古文和今文,相隔千年,甚至更久,就算是一代代的传抄,也肯定会大有不同,就象咱们军中的这种传口令,一百个人从头传到尾,一句话十个字至少会有三到四个字不一样。这个真伪,已经根本不可能辩考了。”
刘裕点了点头:“是啊,所以今文学派说古文派的那些古墓中的古书是伪造的,而古文学派说今文学派的那些典籍是后人私改的。谁是谁非,已经不可能查证了,但他们要争的,无非就是那些太学博士的名额而已,最后两边斗了几百年,结果却是经学式微,玄学兴起,算是同归于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