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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后,党仁弘登上去安南的船,他即将流放到安南最南端的边地,紧邻林邑的屯营,在那里他将成为一名开拓屯丁,直到死都不得回中原。
武怀玉亲自到码头送了他一程,
党仁弘神情落寞的转身上了船。
刘德威也来送行,
送走船,两人微服在码头逛了一圈,
欣欣向荣万物竞发,
季风即将结束,
仍还有从南洋来的商船驶来,
码头一片热闹,
万商云集。
走走看看,最后就在码头一家小摊子前坐下,
摊子简陋,卖的是吃食。
摊主是个皮肤黝黑的女人,一看就是昆仑人,
大唐对南洋诸岛上的土著,称为昆仑族,那里来的奴隶,因此被称为昆仑奴。
在长安,一个昆仑奴价格是很高的,大抵都是些皮肤黝黑个头高大但却又比较温驯的昆仑族男子,
这个昆仑女人汉话说的不错,根本听不出蛮子的口音,她向两人推荐了她摊子上的招牌美食,水煎船贝。
这玩意别名船蛆,外形看着像蚯蚓,摊主的一个桶里装着许多······
刘德威倒是仔细的瞧了一会,“北魏郦道元水经注中提到这种虫,最害船只。说有水虫弥微,攒木食船,数十日坏,想不到长成这样,如此软软的,竟然能够凿木食船。”
武怀玉笑道,“这玩意其实是一种贝类,名叫凿船贝,你细心看能发现它有两片贝壳的,只是早退化为小片,只能盖住头部小部份。
这种东西对船的破坏很大,不管是渔民,还是航海的商人水手,都最恨这种东西,”
这玩意不仅能凿木食船,而且繁殖力极强,成熟船蛆一次能产几十、几百万粒卵,孵化出的幼虫在海水中随波逐流,一遇到木船等木质东西就立即吸附上去,从此开始钻木生涯,
为了对付船蛆,船员也是想尽办法,把各种各样的东西覆盖在船体上,如牛皮、骨粉、胶水、苔藓、木炭、焦油等等。
当然还有一种办法,那就是吃,
船上的水手们都有一项生吃船贝的本事,甚至还以此为美味。
而南洋诸岛上的海边土著,也喜欢吃船贝,生吃、水煎、炭烤、油炸,反正各种吃法,甚至成为南洋的一种传统美食了。
这个昆仑女人,
就是来自南洋,她丈夫随船来广州贸易,并被派驻在这边长驻,这女人后来也被接来,
她习惯广州后,也在这码头上摆摊卖起些小吃,
因码头这边有许多南洋人,还有大量船员水手,她卖的船蛆,倒挺受欢迎。
“这东西味道其实不错,就是这名字取的有些让人恶心,相信还是有很多人愿意尝试一下,并且试过后就会喜欢的。”
刘德威倒是不惧,听说生吃更能品尝到其原本美味,还特意要了一份生吃。
“刘公倒是勇于尝鲜。”怀玉夸赞。
刘德威吃的很淡定,还夸赞确实美味,“想当年,我在前朝军中,随裴将军征剿流贼,
你知道的,那些流贼,其实都是前朝末年,天下动荡,在战乱、饥荒中活不下去的饥民,
你知道赤地千里的中原江淮,是何等惨烈的景象吗?”
“你见过成千上万的饥民吗?”
从那个时代走出来的刘德威,确实是经历太多,他们围剿流贼,可越剿越多,剿到后面反陷入汪洋大海之中,刘德威他们这些官军后来也干脆就投了流贼中的瓦岗李密,
但那个时代里活下来的人,确实不一般。
“短短二三十年啊,”
刘德威吃完一盘生船蛆,抹了一下嘴巴,十分感慨着道,“二三十年前,九州分裂,天下动荡,民不聊生,水生火热,一块饼就能换一个奴隶。”
“跟那时候比,如今真是盛世,可惜有太多人见不到今天了。”
吕宋州,隶属于广州都督府统属,
但从始至终,刘德威都没跟武怀玉提过一嘴关于吕宋的事,他似乎不记得有这件事,不记得他都督府下有这么一个海外属地。
他不提,
武怀玉也不提,
两人都很默契的不提那个刚升格的吕宋羁縻州,
武怀玉要的油炸船贝弄好了,那个昆仑女人笑着送上,武怀玉又要了壶酒,女人送了份凉拌手拍黄瓜,
“罗窦洞的招抚善后,我就交给刘公了,过几日我便要往各州巡风省俗,监察今年的公考、南选,”
岭南的考试现在也被称为公考,岭南的流内八九品官,流外九等、杂任、杂职、伎术官,现在都是要经公考,择优录取。
县、州、道三级考试,道试录取的举人,获得选人身份,可参加南选,通过南选的就能授岭南八九品官职,而通过州试的为茂才,他们也可以参加南选,但只能选流外九等、伎术官等。
至于通过县试的考生,能成为生员,获得跟州县官学生一样的身份,算是预算官身,可以担任吏职。
现在的岭南官吏,基本通过南选,而南选,又主要得经过岭南公考。而六七品官员,由观察使武怀玉选拔举荐任免,朝廷吏部补个告身。
只有五品以上的四五品官,才是吏部和宰相们任免的。
至于三品及以上,那是皇帝亲自任免的。
现如今岭南道的这三十七正州,除了四个都督、岭南道的支度使、转运使和市舶使外,其余的官,就连刺史,武怀玉也因承制拜封这道特权,能够直接任免的,
更别说刺史以下。
承制拜封、黜陟观察,
这八个字权力太大了,刘德威这位都督别说新来乍到,就算是久镇广州,也不敢跟武怀玉抗衡。
“请武公放心,我今年一定把罗窦洞处置好。”他说的是处置好,不是安抚好,刘德威这些年虽都从事司法这块,但也是做过刺史、都督的,早年更是军伍出身,也曾是员大将。
对叛服不常,一点就炸的罗窦洞,刘德威并没有打算上来就安抚,而是决定恩威并济。
不服的就打到服,打服了就来安抚。
武怀玉笑了笑,
一口一个炸的焦脆酥香的船贝,再抿口酒,夹一筷子拍黄瓜,配上那港口海上吹来的夏风,听着那码头喧闹的声音,
咸咸的海风,
热闹且充满活力的码头,
武怀玉很享受,在这里他才感受到真正的惬意与自由,而不是在长安那样,处处得小心谨慎,甚至连会见过客人,拜访个朋友,都得十分小心。
长安,已经让他越来越不喜欢了,他还是喜欢这里,
不仅有各式各样的丰富水果,而且还有吃不腻的海鲜,甚至在长安人眼里那些不知礼仪的南蛮子、海外胡,他都感觉亲切。
罗窦洞的叛乱,武怀玉根本没放在心上,其实党仁弘虽然挑起了他们的反叛,但他打仗也确实是好手,被召回广州前,已经把獠蛮杀的落花流水,
这家伙又凶残又狠辣,
攻破罗窦洞许多寨子,甚至没反叛的他都诬为通敌谋反,一并袭击攻破,破寨后直接把整寨的人都掳为俘虏,
一些老弱病残当成战俘上报朝廷,青壮却直接私下发卖为奴,钱都进他腰包,
那些獠蛮哪经的起他这种凶残打法,早就残了。
现在随便派个武将过去,先找几个不听话的打一仗立威,再招抚,整个罗窦洞局势就能平定,何况是刘德威这种猛人。
一壶酒喝完,
那盘炸船蛆和手拍黄瓜也吃完了,
两人在那里又坐了会,却并没有聊什么正式话题,
“回了,”
两人就在码头分别,刘德威去准备平定罗窦洞叛乱,武怀玉则回家陪媵妾孩子们,
接下来他确实要巡视岭南,而且还会去一趟吕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