浔阳江畔码头。
僧哥走进那间简陋的酒馆,茅草屋顶,竹编土糊的墙,原木粗笨的桌子。
酒馆门前立着根旗竿,上面挂面掉了色的三角旗,旗上一个酒字。
相比起三层五间飞楼栏槛的豪华樊楼,这里没有陪酒的妓女,没有弹唱跳舞,也没有各种高档名酒,
可这里一样生意兴隆。
做的是码头生意,故意没有装修,连地板都没有,更没有包间,只有一张张粗笨甚至带点油腻的长腿桌子,配上高腿长条板凳,垂腿而坐。
“春三十娘,上酒。”
僧哥喜欢来这小酒馆喝酒,除了这里的酒不掺水外,也跟这老板娘长的好看有关。
春三十娘是个充满风情的女人,还是个寡妇,拉扯着几个孩子,大的是小叔子小姑子,小的是她自己的一对儿女,公公和丈夫都死了,剩下一个婆婆还卧病在床。
这女人平时总笑吟吟的很会做生意,可其实挺可怜的。
僧哥偶尔听说了这女人的情况后,便经常来这喝酒。后来有码头无赖来闹事,僧哥还为她拼命打了一架。
一袭红裙的春三十娘笑着出来,她用一根练索襻膊,系住衣袖,这本来只是为方便干活,可偏偏春三十娘这根练索绑在身上,却与众不同,宽松长裙被练索交叉一勒,勒出两座山峰突起,格外诱人。
僧哥咽了咽口水,“来半斤酒柿子烧,再来份猪肺炖花生米,”顿了顿又道,“算了,今天不点那些,换一坛岭南的灵溪春,再来个大盘白切羊头肉,再来碟炒花生米。”
春三十娘瞧着这个高大黑壮的男人,“僧哥这是发了横财?是买马球中了,还是进了赌坊搏了一把好运气?”
僧哥虽然常来,但基本上是三两柿子烧,再来盘茴香豆或是花生米,今天居然还点起白切羊头肉,还要喝灵溪春这可罕见。
“嗯,是搏了一把,”
三十娘站在桌边,叹了声气,“僧哥啊,十赌九输,男人可千万别碰赌,宁愿去嫖两回都比赌好千万倍,”
领座一汉子笑道,“哟,春三十娘这是关心僧哥儿了,要我说啊,男人别赌也别嫖,有那两钱,要么好吃好喝,要么干脆娶个婆娘,
僧哥儿,你干脆把春三十娘娶了,可就什么都有了,婆娘有了,孩子也有了,甚至还送你弟弟妹妹和老娘,”
又有人跟着打趣,“还陪嫁个酒馆呢!”
来这喝酒的基本上都是码头上的工人,以搬卸装运的力工为主,也有些商铺的伙计掌柜的,
这酒馆简陋,但消费也低,
樊楼虽好,可随便都要花费上千钱,还真不是人人敢去的。
在这里喝上一杯便宜水酒,也不过一文钱,加个花生米,文钱的就能消磨半天时光,还能闲聊扯淡,最主要的是还能看看美丽的老板娘,偶尔口花花两句,算是难得的快活了。
春三十娘二十多岁,不算特别漂亮,但胜在也还年轻,死了老公带着孩子抛头露面,
不少人看着心疼,也有人心中爱慕,但一想到她那拖油瓶,也就没人有勇气敢上,毕竟来这喝酒的都是些底层人,自己都活的辛苦,哪有余力养这么多拖油瓶。
大家也知道僧哥儿也是爱慕老板娘的糙汉一员,
也是介意取笑他。
春三十娘早习惯了,撩了下耳边头发夹在耳后,“我这自酿的冬酒也不错,比灵溪春可便宜多了,要不你喝这个,白切羊头肉没了,不过卤猪头肉还有,给伱切一盘?”
“好。”
僧哥看着春三十娘,有些走神。
老板娘扭着屁股回厨房,
小酒馆里一群汉子就盯着笑,还有人吹口哨。
有个熟客,大家都叫他欧阳公,不过这老头其实也很穷酸,读过书,但没读出名堂,如今都快五十了,却还在码头上给店里抄书记账为生,衣袖衫襟上常见墨渍,
爱喝酒却酒量小,喝不了多少就醉。
“僧哥,我听说你也不信佛,怎么却叫这名?”
“贱名好养活,如猪狗牛马之类。”
有旁人喊道,“僧怎么成贱名,那可是高高在上接受供养的,活的好不快哉。”
就算当今天子汰佛,整肃佛门,但在百姓印象中,沙门释教里的人,还是比他们这些人过的强百倍的。
人家就算现在不能放贷开质铺,不能经营碾硙磨坊油坊车行,不能再接受土地赠送,可再怎么不济,也是不他们能比的了的。
僧哥解释道,“我阿耶在我三月大时,取的这名,乃是因为僧是出家人,听说出了家,小鬼判官以及妖魔鬼怪都不敢奈何。”
僧哥姓刘,大名灵宝,据他爹跟他说,他家祖上乃是那位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的刘宋开国皇帝,
但僧哥打小就不信,毕竟天子之后,怎么可能混的跟他家一样落魄,看不出半点祖上辉煌的痕迹,连个家都没有。
不过长大后的僧哥倒是跟那位刘宋武帝年轻时一样,喜欢赌钱。
反正光棍一条,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光靠揽工扛活也出不了头,不如偶尔去搏一把,
可惜他运气向来一般,赌博从来没发过财,倒是经常还要欠一点赌债。
一盘卤的红通通的卤头肉切的很薄透,老板娘还送了一碟卤香干,自酿的老冬酒过筛很澄净,
“我没点香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