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9章 层层套娃(2)(1 / 2)

“张节度到了吕公著府邸?”

赵煦半躺在坐褥上,听着石得一的汇报,嘴角轻笑着。

如今的形式,与他的上上辈子,已是完全不同。

不止是曾孝宽的后台,变成了韩绛。

苏轼、苏辙兄弟,在中枢也不再孤立无援。

张方平被赵煦特意提拔起来,本意是平衡文彦博,同时也限制旧党中的激进派。

至于照顾一下苏颂、苏辙兄弟,只是顺带的。

如今,这个顺带的布置,开始发挥作用。

“回禀大家,张节度是今日午间,到的吕相公府邸,并在其府邸停留了一个多时辰才离去……”石得一规规矩矩的汇报着。

自童贯从江宁回来后,石得一就开始感受到越来越大的竞争压力,所以在赵煦面前变得越发的恭敬。

这是因为,如今的汴京新报,除了在财政上依然受制于石得一的探事司外。

其他方面都已经独立!

就连财政,也非是探事司说了算。

还有隶属于太府寺的诸司专勾司,如今,提举诸司专勾司的人,则是在皇太妃阁中服侍的入内内侍省押班刘惟简(304章有介绍)。

而刘惟简,是服侍了赵煦这一脉整整三代人的老内臣。

在张茂则死后,他就是这皇城大内,唯一可以在天子和两宫面前,自称老奴,而不会被人乱棍打出去的人。

虽然说,一般刘惟简不管事。

可相关账薄,他却是要看的。

这个老内臣,实在太精明了!

对赵煦更是忠心耿耿——他连养子都不收养。

更在宫外没有宅邸、妻妾,也不与外廷的人来往。

就守在皇太妃阁中,只每隔五日出宫,去一趟太府寺的诸司专勾司办公。

他虽很少管事,但有他在,童贯便已无法轻易被别人拿捏,可以获得了发育的时间和空间。

本来,童贯还有些心虚,在石得一面前,不敢造次。

但,自他从江宁回来,也不知道是受了谁的鼓励。

总之,他开始越发自信。

汴京新报,开始越来越多的参与到独立的情报核查方面。

最近更是开始在一些事情上,敢于和石得一的探事司唱反调了!

虽然说,他在石得一面前,依旧恭谨。

可内臣就是这样的。

一旦开始飞扬,就根本刹不住车,只知道猛踩油门,加速再加速。

要么车毁人亡,要么一步一步向上爬,爬到高位。

而童贯这个未来的六贼之一。

最大的特点,就是精力旺盛!

如今他还年轻的很,那精力就更是爆棚了!

他能同时处理汴京新报、汴京义报的内外之事,顺便还能跑到专一制造军器局中,跟着沈括做事,同时还能参与到苏颂的元祐浑仪局的事情里。

在这個新的卷王面前,石得一这个前浪,已是左支右绌。

而赵煦对此,从来是中立的态度。

在皇宫里,皇帝中立本身就意味着偏袒。

石得一何等聪明?

如何看不出来,赵煦的用意?

自是越发的谨慎、恭顺!

赵煦听完石得一的汇报,笑了一声:“张节度倒是个操心的!”

“说说看,曾、苏两位舍人近来都有什么活动?”赵煦问道。

石得一奏道:“大家,曾舍人这几日,连连参与了数场诗会,与汴京名士踏雪游园、唱和,颇受欢迎!”

“尤其是受邀参与了左谏议大夫鲜于侁的家宴,听说写了好几首不错的诗词……”

赵煦嘴角微微翘起,似乎想到了什么,用着讥笑的口吻,语气轻佻:“这左谏议大夫,还真是懂得如何投桃报李!难怪我在宫中都听说过,左谏议大夫鲜于侁有着‘上不害法、中不废亲,下不伤民’的赞誉!”

“了不起!真是了不起!”

这世界上有这样的人吗?

赵煦的脑海里,忍不住浮现了现代大洋彼岸的那个首位黑人总统的形象。

此人此事,恰若彼人彼事!

竟能如此相像,不可思议啊!

石得一听着,赶忙低下头。

他自知道,鲜于侁的事情。

此人是一个聪明人,也是一个很善于包装自己的人。

当初,早在王安石还没有上台的时候,他就已经到处在说王安石的坏话了。

曾多次公开下断言‘此人心怀不轨,定会祸乱天下’。

王安石上台后,更是处处想方设法的和王安石唱反调。

王安石要往东,他就向西。

王安石不喜欢谁,他就公开赞扬谁。

在很长的一段时间内,鲜于侁最大的标签,就是‘反王安石’。

这样的人,在大宋官场上从来不缺。

将自己塑造成一个宰执的反对者。

从而寄希望于得到那位宰执的政敌的关注、提拔、重用。

甚至在未来,成为大小相制里的‘小’,异论相搅中的‘异论’。

同时,此人与苏轼、苏辙兄弟交好。

当年,乌台诗案中,鲜于侁在扬州为官。

彼时,昔日与苏轼交好的人,纷纷与苏轼绝交,乃至于焚毁书信,以防自己被牵连。

只有鲜于侁‘毅然往之’,与苏轼相见。

因此,鲜于侁被贬西京洛阳。

而他在洛阳,却因祸得福,成功融入旧党元老圈子,成为如今天下著名的‘贤士’、‘名臣’、‘能吏’。

更因苏轼苏东坡的吹捧,而成为元祐时代,御史台的明星人物。

所以啊……

石得一揣摩着赵煦的心态,暗道:“恐怕大家对鲜于子骏不满的很呢!”

想想也是!

大家对先帝所用的大臣,素来保护、爱护。

而鲜于侁曾将王安石往死里得罪。

在大家眼中,这左谏议大夫的形象可想而知。

赵煦却不再继续评价此事,只问道:“那苏舍人呢?”

“苏舍人也参与了鲜于大夫府邸上的诗会……”石得一答道:“此外,舍人昨日,还应张节度之邀,过府相见……”

赵煦一听,眼睛就亮了起来:“是吗?”

然后,他低低的嘟囔了一句,石得一根本听不懂的话。

好像是叫什么:“西游记诚不欺我!”

西游记是什么?

石得一不懂。

但他知道,这还是在讽刺。

“另外两位舍人,这几日在做什么?”

石得一收敛心神,想了想,道:“钱舍人一直在家读书……没怎么会客,就算见人,也只是见了几个亲戚。”

“哦!”赵煦颔首,只能说不愧是千年世家。

鼻子就是灵!

一下子就闻到了味道不对劲,马上就把头缩回去了。

“至于孔舍人,与苏舍人往来密切,也参与鲜于大夫府上的诗会,另外孔舍人还受邀参与了在范学士家的诗会。”石得一报告着:“臣听说,孔舍人在范学士似乎说过什么‘孟轲非孔子学生,岂能入祀封公’这样的话。”

赵煦听着,只呵呵笑了笑。

孔仲文是孔子的第四十七世孙,作为孔子后人加保守派,当然是极力反对孟子封公入祀孔庙的。

更不要说,把孟子的座位,放到孔子之下,比其他孔门弟子地位更高的位置了。

这已经不是离经叛道了!

分明就是亵渎圣人!亵渎儒家!

奈何是胳膊拗不过大腿!

只能是憋屈着,眼睁睁的看着孟子被抬进孔庙。

而在同时,孔仲文三兄弟,都是苏轼的小迷弟兼政治盟友。

这三兄弟加上苏轼兄弟以及鲜于侁等组成了元祐时代的蜀党核心。

在赵煦的上上辈子,蜀党在司马光、吕公著先后去世后,与刘挚为首的洛党,程颐为核心的朔党,打的你死我活。

真正诠释了何为旧党无限可分。

这也是大宋政治的常态。

所以,这一次的风波是缺了苏轼的蜀党在搞事?

若是这样的话,这味就对了。

这样想着,赵煦就站起身来,吩咐道:“都知且先下去忙吧!”

“我得去一趟庆寿宫,给两宫问安了。”

……

赵煦到了庆寿宫,循例给太皇太后问了安。

然后,就坐到了她身边,观察了一下她的神色,然后问道:“太母还在生气?”

太皇太后脸色铁青着,阴阳怪气的道:“老身有什么气好生的!”

“外廷的人,都是君子,都是国家贤士大夫!”

“老身不过妇孺罢了,见识少,才学也少!”

“这国家大政啊,听君子贤人的就好了!”

这些都是最近这几天,她身边的人,告诉她的宫外的议论。

自然,免不得是夸大其词,添油加醋,以偏概全,搬弄是非。

而她听到这些话,心情能好起来才怪!

对外廷的士大夫们的意见,随之大起来。

以至于,连吕公著入宫想要劝说,都吃了闭门羹——

这位太皇太后一句:“老身近来偶感风寒,头晕目眩,太医言当多休养……”

就把吕公著给堵了回去。

连吕公著这个和皇室关系密切的大臣,她都不肯见,其他人就更加见不到她了。

太皇太后说着说着,就看向赵煦,问道:“官家今日来,还是来安慰老身的?”

这几日来,赵煦早晚例行问安,都会安慰一番。

当然,赵煦没有真的用心,只是例行公事。

不过,太皇太后却有些心烦了。

因为她认为,赵煦这个孙子,偏袒外廷的士大夫!

而,这正是赵煦希望看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