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着简报,赵煦坐下来,细细的阅读。
当他看到简报上说:胡人一赐乐业寺,义捐千贯、帛百匹的时候。
赵煦的眼睛就眯起来。
一赐乐业,以色列的音译。
所以,这是一个犹太教寺庙。
而大宋,海纳百川,对宗教几乎没有歧视。
你信佛也好,信道也罢。
也无论是大食教还是大秦教。不拘是祆教还是婆罗门教。
只要不反大宋,不搞淫祀。
大宋官府一般是懒得管的。
尤其是当这个教派,只关起门来,自己玩自己的时候,尤其如此。
在大宋官府眼中,这就是个隐世的修会,连关注的兴趣也没有了。
赵煦放下简报,下意识的摩挲了一下双手,然后回头对石得一嘱咐:“派人盯一下这个一赐乐业寺。”
“诺!”石得一躬身记了下来。
赵煦则是十指交叉,若有所思。
在现代的见闻与传说,在他的脑子里闪动着。
一個千年来,无论走到哪里,都被嫌弃、排挤、歧视的流浪民族。
一个人嫌弃,讨厌,可以是这个人的错。
但个个都嫌弃讨厌,那就只能说懂的都懂。
不过,作为一个成熟的政治生物。
赵煦早就已经学会了去和那些让他浑身上下每一个毛孔都在厌恶的人打交道。
所以啊……
“兴许将来用得上!”赵煦想着。
民众是需要一个发泄对象的。
改革到了阵痛的时候,也是需要一个祭旗的东西来安抚民心。
没什么比一个讨厌的胡人群体,更适合的。
同时,有很多脏事。
大宋是不好直接自己做的。
胡人做就很合适。
尤其是,这些胡人哪怕在胡人群体里,也属于少数的时候。
此乃带英的不传之秘。
也暗合大宋祖制的智慧——大小相制,异论相搅。
……
下午的时候,皇城下了一场小雨。
雨后天晴之时,庆寿宫那边,就派了人,请了赵煦过去赏菊。
今年春天的时候,庆寿宫的太皇太后,在庆寿宫后的花园命人种下了许多名贵的菊花品种。
如今,第一批菊花,已经开花。
雪白的菊花花蕾,在雨后的阳光下,显得格外娇嫩。
赵煦到的时候,太皇太后正在孟卿卿的陪伴下,走在一片菊花丛中。
可能是因为年纪大了吧,她很喜欢菊花。
元稹诗云:不是花中偏爱菊,此花开后更无花。
“太母,今年的菊花,开的可真好。”赵煦走上前去,看着菊花说道。
太皇太后伸手,让孟卿卿托住,笑着说道:“今年的菊花,确实是开的极好。”
“老身正想着,让人采些菊花,回头酿成菊花酒,等重阳日的时候,赐给朝中命妇们。”
赵煦笑了笑,来到太皇太后身边,和孟卿卿一左一右,搀扶着她,道:“说起重阳节,母后的生辰也快了。”
“母后虽不想操办,但孙臣想着,还是该当延请两位皇叔、宗室近支、两家国亲,一家人一起好好热闹热闹。”
“官家说的是。”太皇太后点点头,她很喜欢热闹。
特别是上次寿宴过后,就爱上了那种感觉。
走到花园的凉亭,她坐了下来,然后就问道:“对了,官家,老身听人说,中太一宫、西太一宫、集禧观还有五岳观的道长们,都已经上表乞往淮南,为淮南百姓打蘸祈福?”
赵煦颔首,道:“确有此事,孙臣也已经批了。”
“诸位道长,重阳日前就会南下。”
“此外,开宝寺的西天三藏法师,也说要南下,为淮南百姓,念一番‘秽迹金刚’以祈福去灾。”
太皇太后听着,点头道:“佛道两家,能够精诚团结,共赴国难,这都是官家德行感召的结果。”
她看向自己身边服侍着的这个孙子,忍不住在心中感慨了一声。
英庙和先帝,都是实诚人,做事直来直去的,脾气也都犟的很。
英庙能为了濮议,不惜得罪慈圣光献,甚至与朝臣们闹脾气,到死都还在和人怄气。
先帝就更犟了。
一个变法闹得天下纷纷。
而如今的这个官家,却不知怎的,竟生了一颗七窍玲珑心。
居然能让外戚、勋贵、商贾,这大宋三个最大的铁公鸡,心甘情愿的往外掏钱。
而且,掏的还不少。
曹家、刘家、王家、杨家,多的五万贯,少的也掏了一两万贯。
高家和向家,则一起凑了五万贯。
宰执元老待制大臣们,则和商量好的一样,元老八千贯,宰相五千贯,执政三千贯,待制一千贯。
商贾掏的就更多了。
以至于,她在宫里面甚至听梁从政说起了一个外面的趣事,说是现在汴京城里,有一个谣言,传说当今官家,每天晚上,都要看一遍汴京义捐一千贯以上的名单。
所以,汴京城里的奢遮人家没有人敢不捐的。
因为在那个谣言里传说,官家每天晚上看义捐名单。
捐了的,他可能不会记住。
但没捐的,他肯定会记得。
于是,汴京各大行会、正店还有就是扑买了堆垛场的商贾,没有一个敢不出钱的。
就这些人就凑出了超过二十万贯的铜钱,还有价值数万贯的布料。
此事,让这位太皇太后久久无语。
赵氏六代官家,从未有人能如此娴熟且熟练的将人心玩弄于鼓掌。
想着这些事情,太皇太后就柔声问道:“大相国寺的事情,官家打算怎么处置?”
赵煦答道:“太母,圣人之教:受大者不当取小,肉食者不可与下民争利。”
这才是与民争利这个儒家思想的正确说法。
只不过千百年来,皇帝和官员,都无视了这一点。
正如白居易的诗写的一样:一车炭,千余钱,宫使驱将惜不得。半匹红纱一丈绫,系向牛头充炭值。
大宋建立后,官府的吃相,稍微好看了一点。
但并不多,科配与和买,依然是破家灭门的大杀器。
直到王安石变法,废除科配和买之制,取代以免行法,让商贾出钱,免除被科配、和买支配的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