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皇玛父对十五叔的态度,是让人有些心下不安。不过么……”绵德倒是耸肩一笑,“十五叔还是个小孩儿,这会子还不满不生日,这么早就防着,还不得累死!”
“王爷这是说什么呢?”绵德新续弦的继室福晋小伊尔根觉罗氏,小名伊韫,这次也跟来了,同样身为满洲格格的她,这会子也上马,跟随在绵德身后不远。
伊尔根觉罗氏为满洲大姓,只是这一姓氏里的各个家族在入关之后,在汉字名的选用上,用的家族称号有所不同。
伊尔根觉罗氏因被传为宋徽宗被掳北上之后,所生下的后代。故此才有绵恩的母亲伊尔根觉罗氏与赵翼之间连宗一说。故此伊尔根觉罗氏所冠汉字姓多为赵。
不过也有佟,顾,伊,萨,公,兆,曹,包,哲,席等。
伊尔根觉罗氏中著名人物,满文创始人噶盖之裔汉字姓“赵“。尚书顾八代之裔汉字姓“顾“,副都统萨哈岱之裔汉字姓“萨“,大学士伊桑阿之裔汉字姓“伊”。
伊韫就是大学士伊桑阿的后代,故此小名以“伊”字来论字辈。
永珹嫡福晋是伊韫的亲姐,故此永珹福晋小名儿“伊帏”。
伊韫知道自己跟绵德从前的元妻福晋身份不同,阿日善总归是皇上的亲外甥女,是固伦和敬公主的大格格,故此她对绵德凡事还是小心翼翼的。
“哦,没什么。”
绵德又有了新福晋,两人正是浓情蜜意之时。只是,终究是刚到他身边来的,他的心事还不能这么早就都叫伊韫给知道了去,“我是说十五叔娇憨可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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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韫面上没什么,可是却又何尝看不出丈夫是在敷衍她呢。
她好歹也是和硕额驸的女儿,这些宫闱中的事,她心下也不是没数儿的。
行围开始,绵德带着侍卫们一马当先冲出去了,伊韫拨转马头,去寻她姐姐伊帏拨给她使的家下女子音格。
音格当年就是伊帏进宫嫁给永珹的时候儿,陪嫁进来的。伊韫这刚进宫,伊帏也担心妹子在宫里人生地不熟,这便将音格拨给伊韫来使,用意就是要叫音格将宫中诸事都提点着伊韫些。
主仆二人寻得一背人的山脚停下来,伊韫咬着嘴唇说,“王爷还与我藏着心眼儿。”伊韫将之前听来的话说给音格听。
音格一听,也是叹口气,“奴才忖着,王爷指的,怕是五阿哥。”
音格在四阿哥永珹的所儿里伺候了这些年,永珹与永璇、永瑆三兄弟跟五阿哥永琪之间的明争暗斗,音格全都跟着一起经历过。
“如今皇后主子被锁入冷宫,十二阿哥眼看着怕也不中用了,反倒是十五阿哥一下子跃居嫡皇子的身份,那自是又成了一心想要问鼎大宝的那些皇子的眼中钉去了。”
音格凑到伊韫耳边,“四阿哥出继之后,五阿哥眼见着就是实际上的皇长子;又加上前年九洲清晏大火,他亲自背出皇上的事儿,如今前朝后宫颇有些传言,都说他的希望大些。”
“当然最要紧的,是他自己是这么想的。这些年来便也没少了防备着绵德阿哥去。他对绵德阿哥尚且毫不留情,那对这么个还不满五岁的嫡皇子……就更不会手下留情了。”
伊韫也是一眯眼,“如此说来,咱们王爷反倒是宅心仁厚的。”
音格小心看了看伊韫,缓缓道,“其实四福晋将奴才拨给主子使,也是要叫奴才凡事多帮主子谨慎些儿的……”
伊韫点头,“嗯,你说?”
音格道,“主子,若说皇子争宠,早年四阿哥未必没争过。四阿哥彼时还曾想借重李朝,再加上四阿哥的外祖父、舅舅都在内务府和前朝得用;况且四阿哥、八阿哥、十一阿哥,三位皇子乃是一奶同胞,自可互相扶持;且淑嘉皇贵妃已经葬入皇陵,显见有可能是储君之母的……故此四阿哥本比五阿哥更有可能!”
伊韫也是缓缓点头,“可不。”
音格说着叹了口气,“可是就在四阿哥争得最热火朝天的时候儿,乾隆二十二年,皇上忽然就叫四阿哥去定太妃的丧礼上穿孝了……皇上这便是透露要将四阿哥出继的心意了。”
伊韫也是张了张嘴,“那一年,四阿哥才十八岁。”
“正是。”音格叹口气,“四阿哥顿时消沉,大病了一场。病愈之后才明白,原来皇子们的争斗,自以为手段高明,可其实都逃不过皇上的眼睛。那个储君之位,只在皇上一人的决断里,皇上不容许任何人擅生争夺之心。”
“但凡自不量力非要争的,皇上便会早早出手将这些心思都给掐灭了。”
伊韫听得一皱眉,“所以我公爹当年……那王爷他现在,是否也不该存着这个心去?”
当年皇上最早出手整治的,恰恰就是大阿哥永璜。
音格小心道,“奴才自不敢擅自揣测去。不过奴才从四阿哥和四福晋那儿却是隐约明白一个道理:五阿哥如果再不知收敛,怕是皇上的雷霆手段也不远了。”
伊韫心头一警,“那我日后也要小心提醒王爷去……”
伊韫说罢,心头却也是拢上忧愁。她想到绵德方才的神情,也更想到她婆母定安亲王福晋伊拉里氏一向对绵德的期望……以她身为绵德继室福晋的身份,实则颇有些人微言轻的尴尬去。
心下也唯有悄然企望,自己能与定亲王绵德,培养出伉俪情深来,那王爷才能慢慢儿听进她的话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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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皇帝圣驾一行又到了伊绵峪左右,秋狝木兰到了哨鹿的高朝之时,西北终于也陆续传来了好消息。
九月初四,皇帝遣官祭城隍,便在这一日,西北传来战报,就在皇帝万寿节同一日的八月十三日的晚上,乌什内回众发生内讧,一派主和的回人,抓住乌什之乱的四十二名主事者,开城交给了朝廷。
乌什之乱,至此,历时半年,终于平定。
尤其最后乌什内讧之事就是发生在皇帝万寿节当晚,仿佛上天庇佑天子,就是想要叫皇帝在万寿节之日了却这一桩心结似的。
故此皇帝欢喜,朝臣也纷纷上折子奏贺,婉兮就更是松了一口气下来。
这晚皇帝忍不住欢喜,带着婉兮驰马草原,看这月色星光之下的广袤天地。
婉兮伏在皇帝大氅内,待得马蹄慢下来,两人相拥坐在马上,信马由缰之时,婉兮柔声道,“此次乌什之乱平定,除了明瑞、阿桂两人有功之外,爷别忘了,更有回部诸多伯克们的效力。”
“不说别人,便有鄂对伯克、热依木夫人,还有他们的儿子鄂斯满伯克,稳定住库车、叶尔羌两大回城;此外还有阿克苏的阿奇木伯克色提卜阿勒,本在入觐途中,听闻乌什之乱,七昼夜驰归,稳定住阿克苏城内,叫阿克苏并未附乱。”
“还有喀什噶尔的阿奇木伯克,及时修书告布噜特,‘暴动者,惟乌什一城’。故此才令故布鲁特将乌什所派通浩罕者,擒送朝廷……”
婉兮仰头,“爷您瞧,这些回部大城的伯克们,依旧心向朝廷,并无反叛之心。故此这一回西北的变乱,只是乌什一城,绝非当年大小和卓之乱可比。爷万万不可迁怒所有回人……”
皇帝轻哼一声,却终是展颜而笑,“嗯,鄂对夫妻、父子皆有功,阿克苏等回城的伯克们亦有功!爷心里都有数,绝不会迁怒给其他回人。”
皇帝深吸口气,仰望苍穹,“反倒是明瑞、阿桂两个是‘该杀的’(皇帝满文寄信档的原话),他们哪里有功?!区区一个乌什小城,苦围半年尚不可得,若不是城内回人内讧,他们还不知道要什么时候才能了结此事!。”
“尤其是明瑞,爷命他为伊犁将军,总领天山南北,结果他并不驻扎前线,反倒停留在乌什和阿克苏之间,徘徊不前,想将责任推诿给纳世通去!”
“明瑞办事如此糊涂,必定是他顾念家室,想要早些返京,故此才草率了事!这个该杀的,居心何在!(乾隆爷原话)”
婉兮伸臂抱住皇帝,“爷……别气了,总归乌什终于平定。”
皇帝这才哼了一声,垂首亲了亲婉兮的额头,“多少人都趁机上奏本,要爷制裁整个回部……他们的见识都比不上你一个深宫妇人!”
婉兮忙摆手,“爷可谬赞了。我这点子见识,都不是我自己的功劳,前有皇上派刘统勋大人等编纂的《西域图志》,后有阿窅进宫,能与我详说起回部诸事。故此啊,爷要是想记功,倒该记到他们身上去。”
九月初五日,皇帝下旨:“大学士兼管部务。著刘统勋管理刑部事务。”
婉兮会心而笑,这几日便也格外叫着容嫔来与她一同用膳。
自打皇帝赴木兰,连日行围,故此膳单上便多见鹿肉、鹿筋、袍子肉、黄羊肉等偶蹄类。这些肉类都符合容嫔的信仰,故此容嫔都可放心动用。婉兮便将皇帝格外赏给自己的上好鹿肉都留下来,叫上容嫔来一起享用。
每日用膳罢,还不忘了格外赏赐一份跟同出自回部和卓氏的宁常在去。
倒是容嫔发现了些不对劲,这日忍不住问,“皇贵妃娘娘将这些上好的鹿肉都顾着妾身和宁常在,怎倒不见皇贵妃娘娘自己动筷子?莫非……皇上今次行围,所猎获的鹿倒是不多?”
叫容嫔这么一说,婉兮自己也有点愣住。
没有啊。
皇上猎获的鹿与往年一样多,她也没有刻意将鹿肉只留给容嫔吃用去——她只是,胃口不甚壮罢了。此时九月正是秋燥,吃多了肉食,她总觉胃口堵着,仿佛有些食火。
婉兮便笑,“你可将心放在肚子里。我与你从小饮食习惯不同,我本来吃肉就少,进了围场以来,每日肉食有些多,这便克化不动了。你若能克化,便多用几口,我便是看着你用,我也跟着欢畅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