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啊,咱们皇上就偏偏下旨,叫每年除夕晚上沐浴之后,就穿这件儿。而且还下旨,‘以后每年是为例’,不但那一年大年三十这么穿的,以后是年年都这么穿了。”
“别说我劝过,便是皇太后都正式问过。你猜皇上怎么说?——皇上说,‘他喜欢香色’,所以就这么穿了。”
那拉氏说到这里都是忍不住苦笑,“天子之尊,大过年的不肯穿明黄,却要穿香色;可是当年祥贵人进宫,区区一个贵人,赏赐物里却有明黄的氅衣去!”
“都说宫里的规矩严,半点行差踏错都是掉脑袋的。可是什么规矩到了咱们皇上这儿,却都成了摆设儿,半点约束不了他去。”
“咱们这位皇上啊,说话办事便总是这样‘任性’,从来不在乎旁人怎么看、怎么说。想想历朝历代,这服色都是极其严格的规矩,若有僭越,便是满门抄斩的大罪——可是如今到了咱们皇上这儿,什么都约束不了皇上,端的看皇上自己的心思罢了。”
塔娜一点点听出些滋味来了,不由得噤声,只小心瞟着主子面上的神色去。
“不光衣裳,皇上对这后宫里的人,何尝不是如此呢?不说旁人,咱们就说说令妃吧,她从进宫那一天开始,到初封、分宫,再到如今,哪一遭哪一样儿上,是按着祖宗的规矩来的?”
“虽说目下永璋、永珹、永瑢这几个汉人、高丽人所出的皇子,一个一个的被皇上褫夺继承权、出继的;可是这些终究都不是令妃的孩子。谁能说,皇上不会一路叫令妃冲破所有的祖宗规矩去?”
塔娜微微皱眉,轻声道,“那这回,主子何不趁机抓住了令妃的小辫子去?”
那拉氏啪地扔开龙袍,抬眸望住塔娜,寒声而笑,“你当我不想?我是抓不住啊——可是你也看见了,那香珠根本就卡不住人去,我若还抓着这事儿不放,我岂非成了自讨苦吃?”
那拉氏懊恼不已,“结果到后来,反倒给了那愉妃当好人的机会去!这事儿一过,那令妃的心下必定感激愉妃,而怨怼了我去!”
“此时咱们已经居于下风,若还要查舜华的死,那便必定又是从咱们自己宫里先地覆天翻——查出来谁,不都是咱们宫里的人儿,是我位下的奴才?”
塔娜心下也是一个翻涌,连忙蹲身,“是奴才愚钝了。既然皇上都不再追着,那咱们便乐得暂时放下。总归那六公主也是忻嫔的孩子……主子只是嫡母,又急什么呢?”
那拉氏轻哼一声,“你没瞧见么,令妃这回都撂下不管了。表面儿上是她恼恨忻嫔这回不分青红皂白,非要冤赖了她去;可是实际上细想想,是她聪明,不愿意跟咱们再针锋相对才是。”
“人家都聪明地知道闪避了开去,那咱们何必还非要自查,非要将咱们自己宫里的人一个一个拎出来,送到风口浪尖儿上去?”
塔娜忙垂首,“不查了,奴才这便将所有的事儿都撤下来。”
那拉氏点头,“也不用全撤,好歹做个样子。虚应着闹些动静,也就是了。”
塔娜微微一怔,随即便也笑了,“……可不,六公主虽说是在咱们宫里养育着,身边儿的人主要都是咱们宫里的。可是并非没有从忻嫔那边带过来的。索性将所有的事儿都推到那奶口嬷嬷身上去罢了,既能了结了此事,又叫咱们乐得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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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往年一样,一进十月,宫里便格外忙碌起来了。既要为皇太后十一月的圣寿准备,又要预备着过年。
今年皇帝十月里除了冬至节等重大的祭祀之外,还为了布噜特时辰的觐见而忙碌;而月底,又将赴盘山行宫,召见西哈萨克使臣(哈萨克分东、中、西三个部分,阿布赉只是其中一部分)。
西域全疆即将全部平定,各部使臣纷至沓来,皇帝今年注定又将一番忙碌。
这日,婉兮正在宫中陪着孩子们玩儿。她抱着九公主,永璐则在炕桌儿边坐着;而地下,是七公主、拉旺和福康安三个人玩儿着老鹰抓小鸡。
原本以为小七才该是被保护的小鸡,可是事实上,人家小七坚持要当老母鸡。福康安和拉旺没辙,只得轮着当老鹰和小鸡,总归都是一前一后围着小七转就是了。
九公主不知道哥哥姐姐们玩儿的是什么,总归看着他们闹腾,就跟着大方地笑;永璐则没那么全神贯注了,他是坐在炕几边儿上,将更多的注意力放在了那一盘子瓜子儿上。
一岁半的小家伙,已经开始琢磨着怎么能将瓜子儿给弄开了。
正是满屋子热热闹闹呢,皇后宫里来了传旨太监,说请婉兮这会子拨冗,过去一趟。
婉兮还只当是皇后要与她商量皇太后圣寿的事儿,这便撂下了孩子们过去。结果一进翊坤宫的正殿,就发觉气氛有些不对劲儿。
各宫嫔妃,位分低的早早都到了。左右两列,中间儿的地毡上则跪着个一脸苍白的妇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