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心殿里虽然没有第三个人,但慈安还是不由自主地压低了哽咽的声音:“她们都都没有事儿——没出过阁的,都没有破身;出过阁的,有的生了‘女人病’,可是,不是‘杨梅’。”
这原在关卓凡意料之中,但他还是微微的松了口气。
“她们”既没有事儿,那么,有人就“得”有事儿了。
“怎么办?”慈安的声音中,夹杂着难以抑制的绝望和惊恐,“是‘他’,还是‘她’?”
这话,第三人听来,一定莫名其妙,但关卓凡明明白白,第一个“他”,指的是文宗,第二个“她”,指的是慈禧。
慈安的绝望惊恐,非止一事,是多重的。
小皇帝的“杨梅”,不论“过”自谁——生父也好,生母也罢,都是慈安不可承受之重——一个是先帝,一个是和她比肩而坐共同垂帘的“姊妹”,都是身系四海之重的人,动止皆关系天下,接下来,朝局社稷,会因此发生什么大波折大动荡?
对此,她完全无法想象,也就根本不晓得,该如何面对处置这个荒谬至极可怖至极的局面?
只觉得,大变将生,剧震将至,弄不好,天翻地覆,而她,被牢牢的钉在了目下这个位子上,无从闪避。
此其一。
其二,醇王“闹殿”,对于慈安,产生了两大影响:
第一,“议立嗣皇帝”的要求,从一个侧面,进一步向她强调了嫡子之身陷绝境,药石罔效,彻底打破了她仅存的一点侥幸和幻想。
第二,慈安不晓得,醇王之举,背后有没有其他的名堂?“议立嗣皇帝”,只是他个人的意思,还是亲贵的“公议”?
醇王的行径,叫慈安感到了一股莫可名状的威胁——她说不清楚这个威胁到底是什么,只觉得自己的位子,摇摇欲坠。
所以,她要抓紧关卓凡的手。
此时,她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依赖眼前的这个男人——除了他,她也没有第二个人可以依赖了。
这,自然是关卓凡“乐观其成”的。
醇王的莽撞,无意之中,很帮了关卓凡一把。
慈安看不清看不透目下波云诡谲的局面,但是,她的忧虑,并非全然是在杞人忧天。
她弄不清楚醇王说的那些复杂的“大宗”“小宗”,但是,她有一个模糊的本能的疑虑:若嫡子“龙驭上宾”,嗣皇帝登基,不论继统的是谁,他都有自己的生身父母,那么,自己这个母后皇太后的身份,会不会发生什么变化?
她隐隐约约听说过,前朝就因为类似的继统的事儿,发生过很大的风波,入继的“小宗”,做了皇帝之后,食了言,不肯认“大宗”的账,不肯给“大宗”当儿子,好像,后来“皇考”变成了“皇伯父”?“皇后”变成了“皇嫂”?整来整去,还整多出来一个皇帝?
哎呀,搞不清楚,反正,闹得沸反盈天的,许多大臣因此得罪,挨了板子,甚至有被活活打死的?
慈安听说的,其实是前明的“大礼议”事件。她的记忆比较混乱,“大礼议”其事,本书之后还会提及,这里暂时按下不表。
其三,慈安的绝望和惊恐,还来自于另一层无法言述的隐忧:
如果小皇帝的“杨梅”,“过”自生父——她和文宗,可是正经夫妻,那么,她会不会自文宗那里,“过”了这个“杨梅”过来?
如果小皇帝的“杨梅”,“过”自生母——慈禧和关卓凡,是有过鱼水之欢的——连孩子都怀上啦,自己和关卓凡,又那么,自己会不会辗转自慈禧——关卓凡那里,“过”了这个“杨梅”过来?
仔细想想,自己竟是左右都是逃不掉的!
慈安并不“知医”,她也不晓得自己的想头对还是不对?但正因为不晓得,心才吊在半空中,吊得难受!
同时,她也替关卓凡难受:如果嫡子的“杨梅”,“过”自生母——这位生母,不但和他鱼水交欢,还怀了他的孩子!那么,除了他本人之外,会不会,亦如小皇帝一般,这个“杨梅”,也“过”给了这个还在娘肚子里的孩子?
还有丽妞儿。
如果小皇帝的“杨梅”,“过”自生父——丽妞儿也是文宗亲出,会不会也
如果小皇帝的“杨梅”,“过”自生母——如上所述,丽妞儿会不会辗转自慈禧——关卓凡
竟是和自己一样,左右也逃不掉的!
还有敦妞儿。
还有她们将来的孩子。
还有丽妹妹
愈想愈可怕!
天爷,天爷,天爷!
内外交攻,前后被敌,左支右绌,慈安觉得,自己随时都会崩溃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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