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这儿,抬起头来,微微一笑,“这不就是你的名字嘛!”
雪青就是浅紫。
“呃……是的。”
“不晓得是哪位‘老斗’的心意?”宝鋆看了看帕子,再看了看筱紫云,含笑点头,“果然是可人疼啊!”
筱紫云接过了帕子,娇笑道,“疼我的那位是宝大人!”
“啊?好,会说话儿!”
筱紫云重新落座之后,说道:“不过,大人疼我,我可不能不懂规矩!王都老爷的笑话儿,不敢再说了——还是说回我自个儿吧!”
微微一顿,“我这个‘体热’,大夫说,是‘内热’,不关胖不胖、瘦不瘦的事儿,甚至,也不关天时的事儿。非但不关事儿,甚至,还刚刚好倒转了过来!夏天,我的身子,冰凉冰凉的,三伏的天儿,不穿短打,也不热;到了冬天,反倒热了起来,人家穿大毛的,我呢,穿件夹的,就可以过冬了!”
“好,好!”宝鋆的眼里,微微的闪着光,“夏天冰肌玉骨,冬天呢,跟一个小火炉似的,什么时候拢在怀里,都是舒舒服服的!真正是……尤物啊!”
筱紫云再次用手绢儿掩住了嘴,轻声的笑了。
直到现在,宝燏都没能够插进去一句话,只在一旁微微的张着嘴,一副神魂颠倒的模样。
筱紫云娇媚婉转,固然叫他神不守舍,老哥嘴里说出来的那些话,也叫他有瞠目结舌之感:眼前的这位宝佩蘅,还是他熟悉的那个道貌岸然的一品大员吗?
“听说你搬家了?”宝鋆说道,“新的‘下处’在哪里呀?”
“还在铁拐李斜街,”筱紫云说道,“距旧的‘下处’,不过几十步的路,哦,名字叫做‘紫云山庄’。”
“这名字奇!”宝鋆说道,“叫个‘某某堂’、‘某某精舍’就好了,怎么会起个什么‘山庄’的名字呢?”
“嗐,哪儿是我自个儿起的?”筱紫云说道,“前些日子,我过孚郡王府,替孚王爷磕头,说起新的‘下处’,王爷兴致勃勃的,说,我替你起个名字吧,就叫‘紫云山庄’!嗯,‘有仙气儿,和你这个人,配的很’!”
顿了顿,“王爷赐的名字,我能说不要吗?这就样,新‘下处’就挂上了‘紫云山庄’的牌子。”
宝鋆微微一笑,“孚郡王可是稍微的好事了些——到底是‘国丧’期间,听戏就听戏吧,还非得带出幌子来,这个……”
摇了摇头,“毕竟还是太年轻了些。”
筱紫云的“替孚郡王磕头”,是个委婉的说法,其实就是孚郡王府叫了“春和班”的“条子”。
“还不止呢!”筱紫云说道,“王爷还说,这块匾,我索性一并替你写了吧!我一想,哎哟,这个面子,可是大到了天上去了!可是,我一个小小的戏子,怎么当得起?那不是要折我的阳寿吗?辞了又辞,王爷才终于不再提这个事儿了。”
宝鋆点了点头,“你果然是懂事儿!不枉大家伙儿疼你!”
筱紫云笑道:“宝大人疼我,我可得加紧巴结侍候!今儿个,我自觉嗓子‘在家’,侍候大人一段什么好呢?”
宝燏的耳朵,竖起来了。
宝鋆摸了摸胡子,“前一段日子,尽听你的皮黄了,今儿个,咱们‘返璞归真’,来一段儿昆腔吧!”
“是!”筱紫云说道,“那……就《牡丹亭》如何?”
“好啊!”宝鋆说道,“昆腔巍然曲宗,牡丹艳冠群芳,不到园林,怎知春色如许?”
筱紫云眼中波光一闪,“‘不到园林,怎知春色如许’——大人真是知音!请大人的示下,要听那一出的戏呢?”
《牡丹亭》版本甚多,最多的一版,全本拢共五十五折,一整天都排不完,不过,不论哪个版本,著名的选段,不外《游园》、《惊梦》、《寻梦》、《写真》、《离魂》、《拾画叫画》、《冥判》、《幽媾》、《冥誓》、《还魂》,等等。
“不到园林,怎知春色如许”,是《游园》中杜丽娘的一句念白,亦是全戏破题之语,之后一切缠绵悱恻、生哀死怨,皆自这十个字而来。
“就《游园》吧,”宝鋆微笑说道,“我年纪大了,小小的风花雪月一番,还撑得住,可是,胡乱做梦,就不合适了——一惊一乍的,难受!至于阴阳相隔,生哀死怨,那就更加顶不住喽。”
筱紫云心中一动,微微垂首,庄容答道:“是。”
言罢,站起身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