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此之前,是立嗣皇帝以及立嗣皇帝衍生出来的种种大风波。
“之前的事儿,”恭王说道,“咱们俩是聊过的,似乎也说开了——事已至此,你又何必再回过头去,自寻烦恼?”
“六爷,”文祥说道,“我不是想对既定之局,做什么变易,我是说——”
顿了顿,“怎么说呢?嗯,六爷,你方才提到肃顺,这些日子,我有一种奇怪的感觉——轩邸和肃顺,是愈来愈像了。”
恭王眉毛微微一挑,“这话怎么说呢?”
“锱铢必较,”文祥说道,“其实不是坏事儿,可是,如果‘手面’和‘魄力’太大了——我是说,如果操之过切,则难免欲速不达之虞!”
顿了顿,“这也罢了,关键是——肃顺刚愎自用,轩邸之胸襟气度,较之肃顺,表明上看,似乎天壤有别,譬如,关于神机营‘出旗’,军机处会议,赞成和反对,是个四比一的局面,彼此辨诘不已,谁也说服不了谁,可是,会议终了,轩邸还是用了我的主张,任谁都得说,他从善如流……”
“难道不是吗?”
“我不能说‘不是’,”文祥说道,“可是,六爷,你仔细想一想,自从轩邸秉政以来,他想要做的事情,有哪一件做不成的吗?”
恭王心中,微微一动。
“你是说——”恭王说道,“逸轩和肃顺一样,要做什么事情,不论有没有人反对,有多少人反对,都必定是要做的?他区别于肃顺之处在于,肃顺是什么事情都梗着脖子硬来,不管不顾;逸轩呢,有时候中宫直进,有时候迂回斜插,有时候,嗯,拿他自己的话来说,‘进两步,退一步’——反正,不论如何拐弯抹角,总是不达目的不罢休?”
“不错!”
文祥重重的diǎn了diǎn头,“譬如神机营‘出旗’一事,表面上看,他是听了我的主张,‘从谏如流’,可是,不过两天功夫,便峰回路转,一切施行,还是照他本来的意思,而且,有过之,而无不及!这……唉!”
说到这儿,觉得自己的话,可能叫恭王有所误会,便说道:“拿这个例子来说事儿,也许不大恰当,神机营最终‘出旗’,毕竟还是因为自个儿违旨抗命所致……”
恭王慢吞吞的说道,“神机营‘违旨抗命’这个事儿,可是有些古怪。”
文祥一怔,“六爷,你是说……”
“神机营是被种种谣言吓跑的,”恭王说道,“什么‘大炮轰击’、‘铁骑冲杀’、‘捉对儿决斗’、‘俄罗斯轮盘赌’、‘十一抽杀律’……嘿嘿,花样繁多!”
“现在外头都说,造作谣言的,是老七府里一个……姓刘的师爷,嗯,姑且不论老七下头的人,有没有这么大的本事,单说一diǎn——凭什么说造作谣言的,就是这个姓刘的呢?这个人,目下生不见人、死不见尸,说他造作谣言,证据何在呢?”
“我觉得,”恭王淡淡的,“刘某造作谣言,这个说法,本身就像是个……谣言了。”
一阵寒意袭来,文祥整个人都怔住了:“六爷,你的意思,该不是说……”
“不,不,”恭王摇头说道,“你别误会,我没有什么特别的意思——这种事情,诡谲难明,大约……永远也不会有真正水落石出的一天,所以,就没有必要再去纠结不清了,反正,不论大风起于何处,神机营都是被吹出了城去,‘违旨抗命’四字,坐的实实的,与人无尤,更与你无尤。”
文祥怔怔的,过了好一会儿,才把探究“大风起于何处”的念头抛开了。
他轻轻叹了口气,“我有一种感觉,轩邸一切事情,都是有自己的主张的,并不会真的听取别人的意见,只是有些主张,藏的很深,不到时候,不会示人。”
“有时候,”文祥苦恼的说道,“我真是弄不清楚,轩邸……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他到底……要什么?”
怎样的一个人?
要什么?
“六爷,”文祥说道,“我不晓得怎么跟你说——我在轩邸面前,同在你面前,感觉是不一样的,无论如何,找不到那种踏实心安的感觉!有时候,甚至,不自禁的,会隐隐心底生寒!”
恭王心中,五味杂陈。
“有时候,真不晓得……何去何从?譬如,再有神机营一类的事情出来,我该……怎么办呢?”
“小房子”里,一片静默。
过了好一会儿,恭王开口了,声音低沉:“博川,我很感动——你这些话,彼此不是真正的知己,说不出来!”
“实话实说,对于逸轩,你的这种‘摸不着底’的感觉,我多年之前,就有了!”
“那个时候,他不过刚进军机,排名还在琢如之后……”
话说到这儿,“叮当叮当”几声,“传呼铃”响了。
恭王在“小房子”里之时,下头还要打搅,那一定是出了非常紧要的事情,或者,有非常紧要的人上门拜访。
恭王皱了皱眉,“你先坐着,我去瞅瞅。”
不多时,恭王回来了。
“我那位弟妹来了。”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