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力有时而穷,这是很多工匠的感受。他们都是从各郡木学堂抽调来的精英,自诩没有解决不了的问题,可是面对孙尚香、陆逊越来越高的要求,他们真心表示心累。
十五丈高的望楼还不满足,还要能在百步以内接受抛石机的打击,就算鲁班在世也无能为力啊。距离越近,抛石机的威力越大,只要调整射角,将石弹、泥包抛射到高空,什么样的望楼都承受不住。
军中诸将对工匠们表示同情。地利的影响真是太大了,孟夫子说“地利不如人和”就是一句书生气十足的空话,像邘城这样的坚城,就算人再和也不能飞上去,工匠们也无法打造出满足要求的望楼。
但他们谁也不吭声。没人愿意自己的部下冒着城上的箭雨、泥弹强攻,就算是脑子再笨,也知道这和送死没什么区别,真要做出这样的决定,他们会被讲武堂的先生敲着脑袋骂的。所以,即使同情工匠们,他们还是强烈的支持孙尚香、陆逊,要求工匠们再想想办法。
大帐里吵成一团,唾沫横飞,情绪激动的已经撸起了袖子,准备大打出手。
孙尚香也很挠头,不知该如何应对。莫择等人说得有理,这个要求的确过份,但她又不能不这么做,邘城只是牛刀小试,天井关才是真正的骨头。她既要攻邘城,又承受不起重大伤亡,只能逼莫择想办法。
一想到天井关,孙尚香就犯愁。邘城虽险,只是依山而建,还有三面可以围攻。天井关却是建在山谷中,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如果没有有效的手段,似乎只有强攻一个选择。
王兄说过,凡是只有一个选择,通常不是什么好的选择,不到万不得已不可鲁莽,宁可再等等。
反复争执不下,孙尚香宣布暂时休会,渡河来到孟津大营,向孙策问计。
孙策倒是不急。他对孙尚香的困境早有心理准备。并州的地理决定了由北向南进攻容易,由南向北进攻难,历史上向来是易于割据之地,兴于并州,逐鹿中原的政权数不胜数,其中最著名的就是李唐。
山地作战远比想象的困难。在大自然面前,人类的技术优势能起的作用有限,更多的时候还是靠整体实力进行长期对峙、围攻,逐步瓦解。别说是现在这点技术优势,就算是热兵器时代,阎锡山凭借地理优势割据山西几十年,苏联、美帝先后折戟阿富汗,都是他熟知的例子。
孙策也没多说什么,带着军师处到前线视察,参与讨论,要求他们拿出可行的建议。在亲眼见识了邘城的形势,这些平日里高谈阔论,指点江山的军师、参军们有了切身体会。这些人大多来自兖豫青徐,见过山,却没见过太行山这么雄伟的山。站在山下,才真正意识到人的渺小,再次发言时自然多了几分谦逊。
有的人私下里感慨,早知太行山如此形胜,当初就不能同意三将军的方案。当时还觉得她的方案保守,现在看来还是太乐观了些,山地攻坚远比预想的困难,难以速胜,只能做长期围攻的打算。
就在军师处的军师、参军们大开眼界时,孙策收到了全柔、徐琨传来的消息,井陉、滏口陉都发现了异常的军事调动,并州军很可能会有行动,请求孙策派兵增援。冀州刚刚收复不久,新政施行第一年,百姓得到土地,士气正旺,就等着今年的收成,如果被并州军突入冀州腹地,破坏了秋收,新政的效果将大打折扣,更会影响到秋收后沈友部的钱粮供应。
孙策要求军师处提出解决方案。沮授不敢大意,召集所有的人员进行形势推演,分析各种可能。没等他们拿出结果,主持荆南事务的诸葛亮发来消息,刘繇率部侵入零陵郡,夺取了灵渠,有沿湘水而下,进入荆南腹地的可能。
一时间,军师处陷入被动,平日里总觉得胜劵在握,想灭谁就灭谁的青年才俊们忽然发现,吴国似乎没有他们想象的那么强,对手也没那么容易屈服。二十万大军部署在延绵千里的战线上,吞噬着吴国的血肉,却无法取胜。面对崇山峻岭、大河密林,他们无从下手,有力使不出。
“孤累了,就到这儿啊。”孙策说着,收起案上的文书,递给一旁的陆绩,站起身来,张开双臂,伸了个懒腰,发出惬意的感慨。“今天是十六,月色正好,有没有人愿意一起登山赏月”
沮授、刘晔面面相觑,一时没反应过来。战事紧张,军师处都忙得晕头转向了,孙策怎么还有心思登山赏月再说了,他累了这儿最精神的就是他的,别人哪个眼圈不黑,哪个眼睛里没血丝
这话他怎么说得出口
见沮授、刘晔没有反应,孙策很失望。“你们都没兴趣那算了,你们继续忙,我去找郭奉孝。”说完,起身就走。沮授、刘晔对视了一眼,不约而同的点了点头,沮授起身追了出去。“大王,臣陪你去吧。”
“好啊。”孙策笑笑。“难得公与也有这样的雅兴。”
沮授苦笑道“大王,臣这几天也是焦头烂额,趁此机会散散心,调整一下思路。有大王在侧,说不定能指点一二,找到解决办法。”
“那你还是别去了,孤可不想坏了心情。”
孙策如此说着,却没有阻止沮授,两人一起出了大帐,一边走一边闲聊。刘晔收拾好文书跟了出来,远远地看着两人的身影,苦笑一声,不知道说什么才好。陆绩跟了过来,怀里同样抱着一摞文书,见刘晔发愣,笑了一声。
“仆射,习惯就好了。”
刘晔转头看看陆绩。“你们都习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