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题中断后, 回了屋子的安芝便没了睡意, 后来也不知什么时辰, 昏昏沉沉时, 她还做了个梦。
安芝梦到自己身处在一个湖泊的中央, 四面都是水,仅是她所在的一小片地方没有被淹没, 但水与这片地方又是相连的, 没有高低之分。
湖泊很大, 远处只能望见一处有山, 其余三面都是平地, 阳光落下来,湖面平静,波光粼粼。
阳光暖人, 山水之色, 无处不透着惬意, 安芝却觉得不舒服。
实在是太安静了。
即便是暖风拂过,湖面被吹起了涟漪, 静到能够听到自己呼吸与心跳的环境下, 这一切就都不再温和,安芝低下头去, 清澈的水下, 似乎是能够一眼望到底, 却不见活物。
死寂。
连个休息的地方都没有, 谁能呆得住。
安芝脑海中闪过这么一个想法, 下一刻,她身旁忽然凭空冒出了一张椅子,安芝吓了一跳,看着这花雕的榆木座椅,再看椅子上铺着的软垫,那念头快到连她自己都还没去捕捉,座椅旁就多了一张桌子,一壶茶,一只杯子。
一刻钟后,安芝看着自己面前已然扩大数倍,摆着的数样东西,手心越发生凉。
她不敢碰桌上冒着热气,自动沏好的茶,目光一闪,面前出现了一只通体雪白的小犬,仰着脑袋看着她,眼睛漆黑却无光,尾巴一晃一晃,像是掐着时间的,机械来去。
安芝后退了一步,这东西不会撒娇。下一刻,那小犬就朝她走来,到她脚边,轻轻蹭了蹭她的脚踝,可那双本该灵气逼人的眼睛,里面是如这湖面一样的死寂。
安芝扭头,看着这丝毫没有变化的湖面,深吸了一口气,她想什么就能有什么是么,那桥呢。
不似刚刚出现的迅速,等了好一会儿都不见面前出现桥梁,安芝又想了船,依旧是没出现,湖上的回廊没有,亭落没有,安芝望着远处能看到却似乎永远无法触及的平地,看来这是个囚笼。
除了离开这里之外,想什么都会出现,只是皆是死物,就连活的,也没有生命。
想就此困住她吗
安芝朝岸边走去,身后出来的东西越来越多,最后甚至是有了声音,安芝转头,沈帧站在那儿,脸上摆着奇怪的笑容,一双眼眸直直的盯着她,嘴巴里发出的声音既熟悉又陌生,知知
沈帧的身后是宝珠,小梳子,义父,还有楚芹,他们每个人脸上的笑容都很奇怪,被牵强的扯着,望着她,无声的说着回来两个字。
一群怪物。
安芝扭头毫不犹豫的朝水面走去,这一次没有东西阻拦她,可当她走到第三步时,朗晴的天空骤然变了颜色,阳光被乌云覆盖,甚至又雷鸣声。
死寂一样的世界终于有了不一样的声音,冷风吹起时,也终于让人有了活着的感觉,天色越来越暗,远方山头有闪电直窜而下似是要将闪劈开去,湖面的平静被打破,不知道哪里来的力量,水面开始朝她脚下涌过来,想将她退回去。
四面八方传来这样的声音,回去,回去快回去
湖水变得冰冷刺骨,安芝再迈出去时,身后的叫喊声变得有些凄凉,那个“沈帧”用着温柔又诡异的声音在喊她的名字,风也越来越大,安芝提起裙子,狠狠踢了一脚水面闭嘴
世界骤然安静。
下一秒,湖水如人的情绪一样激动起来,卷起来的浪铺天盖地朝她袭来,试图将她逼迫回去,冷,从脚下一直蔓延到全身,要将人冻僵为止,而背后那一片地方却透出温暖来。
安芝咬牙,抬起头看着袭来的巨浪,嘴里泛了些腥咸,用力的拔脚,朝着那水狠狠踩去。
电闪雷鸣间,安芝读出了它的情绪,它在生气,生气自己不肯呆在那里,偏要涉险离开。
那闪电已经从远处的山临在了她的头顶,只要她敢在进一步,就会当头劈下。
安芝抬手,抹了下被风吹乱的头发,毫不犹豫的,朝前迈出去。
“轰隆隆”巨响声,闪电与巨浪同时袭来。
安芝猛地睁开眼,屋内黑漆漆的,打开的窗户外风吹的有些猛,雨水声和雷声交杂在一起,闪电劈下时,床帏的一侧被衬的明亮。
下雨了。
安芝躺了会儿,看着不断被闪电打亮的那一处床帏,目光平静。
不多时,安芝下床合上了窗户,也将那电闪雷鸣给隔绝在了窗户外。
屋内雨水打进来后的清冷逐渐被化去,安芝钻入被窝,深吸了一口气,闭上眼,就这一刻,竟是比临睡前还要感觉安稳。
再醒来时天已大亮,阳光如昨日一样,唯有湿漉漉的地面和街边被淋塌了的布棚子向众人昭示着昨夜的雨究竟来的多猛烈,从客栈出来时,安芝还听到有人说起半夜打雷的事,被其惊醒的人不少。
初七在外已经收拾好了马车,这是昨天他们商量好的,虽然安芝还想在这儿多留两日,去苏禄的事不能拖,她如今这么安排也已经十分的紧凑。
半个时辰后,他们离开了杨城。
二十开外,安芝回到了金陵。
西市的码头比她去杨城时还要忙碌,各家的船都忙着出航,傅氏商行这儿还算是迟的。
“李管家,你派人去宣城,告诉小梳子,让他暂时留着别回来。”进屋后,安芝将在杨子山的事简单说了遍,“权叔,我这一趟去的匆忙,也没时间多留,您替我再打听一下有关于邵家的事。”
“邵家”权叔低念了下,抬起头正要说话,安芝已经掀开帘子走出去了,权叔无奈,“大小姐真是一刻都没休息。”
李管家更关切大小姐的生活“那沈家少爷究竟是什么意思,这都多少回了,宣城那儿也瞧见了他,这一趟去杨子山,大小姐独自出的门,怎么与他一同回来。”
权叔笑了“那得看大小姐怎么想了。”
“可”李管家本想说大小姐总是要安定的,但又觉得这话不太妥当,一时间也拿不出什么好的形容来,“往后也不知会怎么样。”老爷和夫人可不是这么盼的啊。
“那就看着罢。”权叔拍了拍他肩膀,“这一趟我跟着大小姐去,行里的事就都交给你了,我看三老爷最近也忙。”
李管家一怔,听出了他话里的意思,以往老爷在时会过问三老爷的意思,如今老爷和大少爷都不在了,便不能像以前那样,一切还是听从大小姐的吩咐才是。
这边话音刚落,安芝掀开帘子“李管家,小叔不在行里”
李管家拍了下脑袋“把这事儿给忘了,三老爷昨日出的门,说是要去个三四日才回来。”
安芝眼神微闪,很快转了笑意“那就权叔来罢,正好义父送了些东西过来,您帮着看一看,明日就出航了,来得及的话,叫人把那些送去各家。”
权叔走到外边,才一会儿的功夫,大堂内就摆了不少东西“都是林家送的”
“是我之前托义父去买的,入秋正好送,之前开市也受了不少人照拂,都得感谢,还有傅大人那边。”安芝对照着册子将东西一样样划出去,“顾大人府上也不能落下。”她这几趟来回太忙,都没空去看师叔,也不知道这一个多月里,师叔在顾府与顾大人他们相处的如何了,还有她那伤。
权叔微笑听着“沈家不送了”
安芝瞥了眼册子“送啊。”说完后才意识到权叔是在调侃自己,她也不恼,笑着道,“权叔您看如何”
“中规中矩,挑不出错。”权叔看向另外一些,“这些是要送去宣城的”
“嗯。”安芝点头,笑容淡了些,“三伏集见的那些人,情面上也得维持,拿人手短吃人嘴软,也正好,让他们瞧瞧行里有什么。”当初去计家要钱的时候那么利索,如今要他们选,自然还是利字当头。
忙完这些后,天已经黑了,安芝要回后院时才反应过来出发去杨子山这几日,后院这儿李管家他们已经将东西都送去新置的宅子了,宝珠还在外边儿催“小姐,您可好了”
安芝往外走去,宝珠扶她上马车,一面叨念“明儿一早的时辰,东西虽然收拾好了,还得小姐您看呢。”
“宝珠,你这几日都是住在傅园里的”
宝珠点点头,小姐不在这些天里,她是傅园和林家两头跑的,总算是将东西都添置好了“林夫人说了,该办个进屋酒的,只是小姐现在忙,只能等从苏禄回来再办。”
商行到傅园没多少路,宝珠下马车后又说起二小姐送来的东西,一路到了自己院子,差使了丫鬟去倒水,忙进忙出还不忘念叨安芝。
安芝靠坐在塌上,笑眯眯看着她在那儿喋喋不休,看着看着,便生了困倦。
“小姐,我还让厨房给您熬了些红豆汤,依您喜欢的,煮的特别稠,您”
宝珠端了碗进来,看到安芝靠在塌上睡着了,脚步慢了下来,将碗放下,取了毯子过来给她盖上,心疼的不得了,这接二连三的,真把小姐累坏了。
话题中断后, 回了屋子的安芝便没了睡意, 后来也不知什么时辰, 昏昏沉沉时, 她还做了个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