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芝带着宝珠跟着沈帧走在夜市, 主仆俩都没露出很大的兴致, 想当初第一回去岭西时,两个人走近市里可好生见识了什么叫琳琅满目,所以在面对这夜市时, 已然淡定许多。
走了半段路后, 前边沈帧停在了一个香木摊前,拿起了其中一块状若灵芝扇面, 半个巴掌大的东西, 对安芝道“林小姐。”
安芝从他手中接过这小小的灵芝扇面, 低头闻了闻有些诧异“是莞香”
再看这摊子上的其他东西, 都是平平无奇的木料雕刻, 虽说是泛着香味, 可一看就知道是浸染上去的, 并非是真货。
夜市之中这样的摊子卖假的沉香熏木也不奇怪, 价不高,摆了几日香气散了也就当柴火烧, 可安芝手中这块树脂却是货真价实的莞香, 因其香味独特而闻名, 出产与琼台一带,岭西也有。
因与这一摊子的东西混在一起,香气难辨,也是沈帧将它拿出来了,要不然摆在一块儿,委实是会被当成个赝货。
“姑娘好眼力,这可是产自南越岭西一带的莞香,货真价实,您瞧瞧这成色,闻闻这气味,切上一片置于香囊中,可留余香数日,经久不散,这还能入药,可谓是难能一见的好东西啊。”
摊主见安芝叫出了名字,再看这行人的穿衣打扮,可不就是肥羊上门,便卯足了劲夸安芝手中的莞香“姑娘您若不买,可就错过了,这夜市之上,没有比我这儿更好的了。”
摊主拍着胸脯保证,安芝轻笑“真有这么好”这夜市之中,恐怕真没有比她手上这块莞香更贵重的东西了,可眼前的摊主也是个不识货的,将其和一堆假冒的混在一块儿。
“我自然说的都是实话了,咱做生意可不讲究一个实在,可不能蒙骗了小姐和这位公子。”摊主心里想着,嘿,俩不识货的可不得往死里坑,便从摊上取了个假的牙香树木头,煞有其事的和安芝介绍起来,“不瞒您说姑娘,这牙香树可是奇货,贡品呐,这莞香就是这牙香树上结的,一棵树数年才能结多少啊您说是吧,自然是贵重。”
安芝抿嘴,转头看沈帧“瞧着是不错啊。”
沈帧配合的点点头,也禁不住好奇似的“这么贵重,老板你为何在这儿摆摊卖”
“我做的是跑货生意,不兴开铺子那一行,遇上姑娘您这样识货的才与您多说一些,旁的我也不多讲,我这东西虽少,可都是好货。”摊主一副“童叟无欺,假一赔十”的神态,也是个做惯了的,没夸下海口说自己在哪儿有铺子,免得人真的找上门去,有些人走南闯北的做跑货生意,手上是有好东西的,他这么讲并没什么可挑错的。
“这样啊。”
安芝便仔细瞧了瞧,脸上有犹豫,想买又不言语,看的摊主都有些急了她才开口“您这卖多少啊”
摊主打量着安芝与沈帧,似在评估这俩位到底有多少身家出的起多少银子,能坑个多少来,末了,他朝安芝伸出三指。
安芝一愣,三百两她看沈帧,后者微微一笑,三百两这价在铺子中也多见,这摊主虽不识货,对莞香的价倒是了解的通透。
就等的这些空隙,摊主似是下了莫大的决心,压低了声生怕别人听去“三十两。”
“”安芝嘴角微抽,还是她想多了,夸了半天,敢情他都不晓得这东西有多值钱。
沈帧只叹“三十两啊。”
摊主见两个人犹豫,心下觉得不对,开高了也对,整个夜市里可没有这么贵了的,到嘴的肉也不能叫它飞了啊,于是他跟着面露难色“这位公子,已经是最便宜了,您上金陵城的铺子里瞧瞧,哪有我这价的。”
沈帧点了点头,确实是没有比这更便宜的了,沈家进过来的莞香都至少要上百银两,个头还没这大。
“可不是啊,您们若真是喜欢,我最多再给您便宜五两银子,再多我也不卖了,总不能叫我亏了是不是。”摊主见沈帧动摇,便又努力煽动起来。
安芝忍住不笑,他倒也知道降价不能太狠的道理,转身从宝珠手中取了两个十两银锭,又添了个五两银子“成,您可收好了。”
摊主收银子是极快,生怕安芝后悔,还大声道“哎,钱货两清”又把之前给他们看过的假牙香木给了安芝,“姑娘我与您有缘,这就算是送给您的了”
安芝捏着手中的莞香,看着摊主那一副“赚大发了”的神情,嘴角微动,可不就是有缘。
沈帧笑道“走罢。”
一行人走了约莫四五十步后,安芝转身,刚刚那位置哪里还有那摊主的身影,早收摊溜了,安芝还收获了一波同情的眼神,夜市中就算是遇到同行坑人,这些摊主也不会明说,毕竟将来抬头低头还是要一块儿做买卖的。
安芝失笑“他若知道这东西真能值个几百两,不知要在哪个巷弄里哭晕过去。”
“进价不过一二钱银子,他不亏。”夜市之中门道很多,坑骗也多,但遇上自己都不识货的摊主,也是少见。
“确实不亏。”不知道是从哪个赝品坊中买来的,整摊的东西都不值二两银子,安芝将莞香递给他,“这个送给你。”
沈帧眉宇微动“为何”
“沉香有行气止痛的功效,你久坐不立,夜里可会难受用这入药畅通气脉,平日也会舒服一些。”莞香无害,或入药或安神都可用,莞香价比黄金,不多见,这些也能用上许久。
沈帧接了她递过来的莞香“那我就不客气了。”
安芝嘴角微扬,谢什么呢,本来就是他发现的。
“沿途容易劳累,快到铺子了,叫他们制两个香珠你看如何”
安芝想了下,这倒也不错。
走了一刻钟不到,酒铺的牌子映入眼帘,看似不起眼的铺子,走进去除了柜子上摆着的一些酒坛子外,干干净净不像个酒铺。
按沈帧的说法,酒摆的太多,气味相融,便不容易分辨好坏,客人来买时有时也闻不出,倒不如干净些,所有的摆上一小坛置在柜子上。
夜里酒铺中只有掌柜在,沈帧将莞香交给他下去制珠,这铺子里便没有人了,李忱识相站在外边,宝珠倒是想跟着小姐,可也不能贴身紧着啊,于是她站在几步远之处,看着沈家大少爷在给小姐说酒,心里挠啊挠,这可太近了啊
“桃花酒摆在上面。”沈帧指了指柜子上方,那里并着三个瓶子,安芝利落了搬来了凳子,踩上去,抱了其中一个正要下来,四平八稳的凳子忽然一只脚断了,顷刻斜倒。
安芝只来得及抱紧了酒坛,下一刻,便连人带酒坛的趴到了沈帧的腿上。
沈帧只觉脚上一沉,低下头去,安芝抬起头,这画面,像极了一年前她抱着自己的腿求收留时的模样。
凳子是安芝自己确认过的,踩上去时没有问题,而她之所以会趴到他腿上,是因为她刚刚若是跳下来,会踩到就在她身后的沈帧,她只能择最安全的办法。
可如今,由于他距离凳子太近,凳子又挨着柜子,导致安芝现在起不来了。
“”安芝抬了下身子,想叫宝珠来扶她,沈帧率先拉住了她的手臂,安芝便抓住了他的手臂以做借力,一股若有似无的檀香飘过来,安芝定了定神,撞上了他的目光。
那像一汪没有危险的清泉之地,让人卸下心防,忍不住想要踏进去。
“小姐”
十分短暂的接触,却好像隔了许久,待宝珠冲过来扶时,安芝猛地一震,松开了抓着他手臂的手,另一只抱着酒坛,在宝珠的搀扶下起来。
“您没事罢”宝珠前后看了看她,确定她没受伤,这才去看沈家少爷,“沈少爷您没事罢”
沈帧笑着摇头“林小姐可是受了惊吓”
“没”安芝将酒坛放下,不自觉看了下双手,他刚刚冲她笑什么呢,还笑的那样温柔。
李忱上前检查了下凳子,原来是凳脚处相连的小柱松动了,这才导致凳脚歪倒,这时酒铺的掌柜从屋内出来,手中已经多了一粉一蓝的两个小囊,里面装了几颗莞香珠“少爷,做好了。”
沈帧将粉色的小囊递给安芝,安芝微怔“给我的”她还以为是给他自己用的,毕竟他腿脚不便,四五日赶路下来,若是睡不好人会更不舒服。
“算是借花献佛了。”
沈帧将蓝色的小囊挂到腰封下,安芝迟疑了下“若是如此,不如多制几颗给陆少爷他们,我看陆小姐今日挺累的。”
余下的莞香已经交给李忱收起来了,沈帧让他拿了桃花酒,让掌柜多准备了几坛“他们不缺这些,天色不早,你也该休息了,这酒带着路上再品,你看如何”
安芝轻握了手中的小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