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连黎将自己好好拾掇一番,来到三公主房间外,整整一个下午,光澡他就洗了三回,这会都已经有点浮囊了。
“谁”
屋内传出三公主慵懒的声音。
“娘子,是我。”
“哦,什么事”三公主显然一副刚睡醒的语气。
“额娘子,白天不是你让我进屋的吗”
“哦。”
不大会,房门被打开,女子睡眼惺忪地看向男子,一下子就精神了,“大半夜的,你怎么这幅打扮。”
只见驸马爷一身米白文士大缎,外面还披着一件褂子,就连腰带也是镶金戴玉,看样子是把压箱底的宝贝都掏出来了。
连黎讪讪一笑,“普通便装而已。”
三公主懒得深究,淡淡撂下一句“进来吧”,随即返身回屋。
连黎从始至终脸上带着儒雅笑意,配合着下巴胡须,倒是颇有几分俊朗飘逸之感。
是夜,灯火熄灭,连黎躺在地上,公主睡在床上,连黎看着房梁,这情况似乎和料想中不太一样。
“前几天顺帝找你有什么事”床上女子主动开口道。
“也没什么,还是有关吏治的,不过之前陛下和趟,似乎受到什么启发,这次派我去中州转一圈安置当地流民,估计过几天我就要走了。”
“哦,什么时候回来”
“不知道,快则半个月,慢的话两三个月也有可能”
房间再度回归寂静,不久过后,床上便传来女子微弱的鼾声,连驸马苦笑叹息一声,翻了个身。
今晚,注定是要有人无法入眠了。
次日,公主府来了位稀客当朝八王爷王柄权,除此之外还有严荣荣和六公主。
王柄权好奇地打量着这位姐夫,过了一会才开口道:
“连驸马,您这眼眶是”
连黎下意识地摸了摸发黑的眼周,笑笑道:
“昨晚没睡好。”
王柄权先是往旁边看了一眼,发现三名女子正聊得火热,这才转过头小声道:
“什么情况,还不让你进屋”
“昨晚倒是进了,不过没睡床,睡的地上。”
“皇姐不让”
“嗯。”
“畜生啊”
连黎闻言先是奇怪看了眼王柄权,又往三公主方向瞥了一眼,随后小声道:
“虽说公主不让我睡床确实不对,可畜生二字属实过分了些”
不待连黎说完,王柄权直接打断道:
“我说的是你,她不让你睡床你就真乖乖听话我问你,她是不是睡得很早,说不定还打呼来着”
“你怎么知道”
连黎满脸讶然,他早就听闻眼前这位王爷有偷窥的癖好,该不会
“你想啥呢”王柄权光看对方眼神就察觉到了不对劲,“实话跟你讲,这是女子惯用的伎俩,她们脸皮薄不好开口,但你一个大老爷们得厚着脸皮呀,机会都给你了,你也不知道珍惜,真完蛋
回头我给你介绍一位刘大师,他在厚脸皮这块绝对无人可出其右。”
王柄权口中的刘大师,自然是刘卢明无疑,试问,普天之下可出得了第二个既没文采又没长相,却能凭着一张嘴将公主哄骗到手的家伙
连黎闻言面露悔意,暗道这么明显的事都没看出来,于是连忙拱手道:
“此事有劳王爷了。”
“一家人,好说好说。”
几人谈话之际,公主府一个丫环突然指着空中说道:
“快看,下雪了。”
几位王朝皇亲国戚闻言看向空中,鹅毛大的雪花飘然而落,这是年关前的第一场雪,瑞雪兆丰年。
过年前的喜庆可不仅局限于民间,由于王柄权一番话,使得顺帝暂缓了对满朝群臣的暗中审查,百官们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暂且躲过一劫,家家户户亦如往年一样开始置办年货。
姜秀成中榜之后在王府又待了三个月,而后才前往工部就任郎中,只是少年如何也想不到,刚刚脱离虎口便又入了狼群,他的顶头上司,正是那位不着调的刘卢明刘侍郎。
有新同僚入职,刘卢明自然不会放过这次抖搂威风的机会,在进行了一番狗屁不通的训话后,满头黑线的姜秀成耳边总算清净下来。
姜秀成虽然心气高,可为官一途跟读书毕竟是两条路子,即便刘卢明这种肚子里全是糠的草包,姜秀成也能从他身上找到优点,也算是苦中作乐了。
少年搬离王爷府,住进了自己的府邸,虽说比不得安康王府的恢弘大气,可毕竟是自己的宅院,不必再寄人篱下。
虽然姜秀成一直没有人在屋檐下的觉悟,且心底也知道王柄权人品不坏,可他就是觉着浑身不自在,大概这就是所谓书生傲气在作祟吧。
王府内少了个拌嘴的人,王柄权也不由有些乏味,看了眼身旁眉眼带笑的姜修业,王柄权挑挑眉道:
“老头,你外孙走了你就这么高兴吗”
姜修业闻言连掩饰都不掩饰,点点头道:
“确实高兴,这孩子不缺志气不缺才学,唯独缺了些历练,虽然王爷特意给他安排在刘侍郎手下,可真正的难题没人能帮他,只有他自己去克服。”
“什么难题”王柄权狐疑道。
老者捋捋胡须,拿起桌上温热的黄酒品了一口,答非所问道:
“当今天子恩宠连驸马已是众所周知的事实,并且大有扶他做第一辅臣的架势。
王爷前些时日采纳了老夫的建议,引陛下前去流民聚集处,想必陛下肯定能意识到流民之患远大于官吏之祸的道理,这会应该已经着手处置了。
以老朽愚见,这事不会交由其他任何官署处理,只会给刚刚成立的清文阁。
圣上信不过那些官吏是一点,更多的是想为这帮新晋侍从顾问开一条先河,再就是让连郎官的履历上再添一笔。
流民的死活如今朝堂恐怕没几个人会在乎,这种又苦又累且没什么油水的活他们也乐得别人去干,其余的进士已经分派各地有段时间了,只要时机一到,将那些侵占土地克扣赈灾银款的小吏一一查办,这些人随时可以顶替而上。
如今的朝堂形势,不就是一层压一层,最底下的人没了,自然就少了做脏活的,每年的孝敬钱也会随之减少。
先断了他们的粮,饿上几天,然后再一个个慢慢清理,让他们眼睁睁看着自己辛苦经营一辈子的势力是怎么没的陛下此举,可谓既要杀人,又要诛心。”
王柄权闻言笑了笑,戏谑道:
“老头,都说文人手中有杆杀人不见血的剑,我觉着这话说得不对,这哪里是剑,分明是粪勺,不光能打人,恶心起人来更是要命。
老二现在可都被你看透了,说句不太文雅的话,就跟没穿衣服站在你面前差不离了,怎么样,要不要本王帮你引荐一番
你这匹老千里马,总不能一辈子放在我这座马圈中吧”
老者笑着捋了捋胡须,“老朽没什么大志向,头上有瓦遮日便够了,若真想贪图功名,就不至于直到现在还寂寂无名了,再者说来,王爷这座马圈,可不小。”
王柄权拿起桌上渐凉的酒壶,重新放到滚烫热水中,摊开双手放在火炉旁,一边取暖一边道:
“老头,这些和你刚才所说的难题又有何关系”
姜修业眉目含笑,指了指手中的酒杯,王柄权无奈,拿出烫好的黄酒再次为对方斟满一杯,后者又是细细品味一番,这才不急不缓道:
“王爷觉着,连黎之后,有谁当得这王朝第一首辅是那些世家出身的高门子弟,还是寒门出身的贵子
所谓的世家子弟,明年这个时候,又能剩下多少恐怕大多会被顺帝连根拔起,即便当中确有治世良才,圣上也不敢再冒权臣误政的风险了。
之后的朝堂,恐怕将会是寒门子弟的天下,从寒门到高门,可也需要上百年光景,他们当中就算有人想把持朝政,没个三五代人也别想。
天下是王家的天下,连驸马亦是王家之人,做起事来自然以皇家利益为先,先君王后百姓,再之后才是朝堂群臣,这才是当今天子想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