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就好。”林嬷嬷的情绪终于平和下来,好似解释一般道,“嬷嬷知道的,无非再嘱咐你一句罢了。”
朱闵青思量了一会儿,慢慢道“嬷嬷,你从小抚养我长大,在我心里,你是这世上最亲近的人。”
林嬷嬷捏着帕子擦了擦眼角,含泪笑吟吟看着朱闵青,一副无限欣慰的样子,却又听他说,“我知道你疼我,可是你今天的反应有点奇怪。”
“防人之心不可无,谁知道以后”
“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朱闵青轻轻挣开她的手,转身坐在椅子上,“嬷嬷,为什么你对秦桑有那么大的敌意”
林嬷嬷不敢说是怕他贪恋美色,忙道“我是怕朱缇利用她监视你,今天我回来的时候,正好看见她从你屋子里出来。她还把豆蔻的卖身契要走了,摆明了是要拿住这院子的人,这不得不让我多想。”
朱闵青沉吟片刻,道“秦桑性情磊落,不是玩阴私手段的人,况且我这屋里也没有不可见人的东西。”
林嬷嬷怔楞住了,她万没想到,小主子居然这么相信那个小丫头。既如此,自己不能再多说,若因此和小主子生分了,倒是得不偿失。
这些年过惯了平静日子,脑子也变得不灵光,太着急竟失了分寸。忍一时之气,从长计较,她就不信,自己斗不过一个小丫头
于是,林嬷嬷深吸了口气,强压着心中的不忿,道“小主子放心,在大业未成之前,我不会和小姐起冲突。”
朱闵青岂能听不出她的意思,眉头微皱,说“你不在京城不知道,她一直在帮助我们,你没必要担心。嬷嬷,她怎么说也是朱缇的女儿,这座宅院的主子,你多少还得敬着她些。”
说罢,他起身要走,林嬷嬷忙唤他“刚回来,又去哪儿”
朱闵青没有回头,“明日崔家小姐来访,我告诉她一声去。”
林嬷嬷看着他的身影往对面厢房走去,忽然一阵眩晕,两腿一软,跌坐在椅中。
她恍惚觉得,自己离京的这半个多月,小主子变了
此时外面的风已经小了,零星飘着几片雪花,随风飘到朱闵肩上,旋即消失在那朵玉兰花中。
他轻轻叩响了秦桑的房门。
开门的是豆蔻,“少爷可算回来了,小姐一直等着你呢”
屋里一股浓浓的甜香,火盆噼噼啪啪地响,秦桑坐在小杌子上,拿着火钳扒拉着炭火,正在烤栗子,见他进来便道“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刚烤好。豆蔻,给少爷拿个碟子。”
“不用,我不吃。”
“那你剥,我吃”秦桑老大不客气吩咐他,拍拍手站起身,端端正正盘腿坐在炕上,“过来坐,我有话和你说。”
朱闵青端着碟子坐在炕桌另一边,“是我奶嬷嬷的事”
“我也不知我哪儿得罪她了,上来就夹枪带棒的,话里话外,好像我勾搭你似的”秦桑气鼓鼓地说,“这是我的家,我受她那气反正我今儿没给她好话,如果不是看在你面子上,早把她给轰出去了。”
勾搭朱闵青立时明白林嬷嬷为何那样发问,不由觉得好笑,嘴角弯了下,却笑不出来。
缓缓神,他一面剥栗子一面道“她待我跟眼珠子一般,关心则乱,你担待些别和她计较也别和督主说。”
他轻轻将碟子推了过来,低声道“她因我家破人亡,是个可怜人。”
秦桑睃他一眼,捏起一粒栗子晃晃,“看在朱大人不辞辛劳的份儿上,我就勉为其难地答应吧。不过你的人你管好,可没有下一次了。”
“那是自然。”朱闵青点头道,“明天崔应节带他妹妹来做客,你的衣服首饰就是他妹妹帮忙挑的。”
秦桑笑道“那敢情好,多个来往的人,多一份热闹。崔应节又是谁”
“也在锦衣卫任职,在车马店你应该见过他,等明天一见便知。他父亲是通政司参议,两榜进士出身,说起来崔家也算书香门第。”
“诶,那他为何不走科举的路”
“因为他觉得飞鱼服比官袍威风”朱闵青禁不住一笑,道,“这人性子活泼,坐不了一刻钟就要折腾,也不适合读书。不过他妹妹正相反,安安静静的不爱说话,他俩是双生子,性子却天差地别。”
秦桑却想得另一桩事,“崔家既然同意儿子在爹爹手下任职,那么他们也是站在爹爹这里的吧”
“私交还算可以,但在朝政上,崔参议从不多言,是个很谨慎的人。”
“哦”
两件事说完,他二人同时沉默了下来,很有些无话可说的意思,渐渐的,屋里的气氛越来越沉闷。
朱闵青起身道“你歇着吧。”
秦桑嘱咐了一句,“灶上温着晚饭,叫豆蔻给你送过去。还有林嬷嬷大约也气着了没吃饭,我是不管她的,你让着她吃吧。”
朱闵青笑了,“多谢。”
“哪个要你谢,哼”秦桑斜睨他一眼,“走吧。”
已是三更天,朱闵青一点睡意也没有,睁着一双凤眸盯着承尘出神。脑子里乱哄哄的,一会儿是母后撕心裂肺的哭号,一会儿是皇上愤怒得几近扭曲的脸。闭上眼,却又是烈焰升腾,一片火海席卷而来。
他猛然睁眼,长长吁出口气,索性不睡了,披上外袍踱到书案前,翻出一本书来看。
待要看,手顿住了,书案旁边的高脚几上,一支腊梅静静地绽放在那里,美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