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您说的事”杨明顺站在熙熙攘攘的街头,朝他连连挤眼睛,江怀越打开车门,让他爬了上来。
“督公,您瞧”他献宝似的从怀中取出一把钥匙,“黄百户刚刚送来的,小的知道您心急,还想给您送到宫内呢”
江怀越挑了挑眉梢,接过钥匙,掂了掂。“这个真能行”
“这得您亲自去试呀不过您知道东厂的密室在哪里吗还有,您如果要进去,他们不会起疑心”
“如今东厂事务还是我暂管,谅他们也不敢阻拦。”
江怀越将钥匙收进手心,那种冰凉的感觉让他的心志更坚冷了几分。
马车调转方向,迅疾朝着东厂方向行去。到了东厂门前,天色已微微发暗,门前值守的番子见他再次带着杨明顺到来,忙不迭扬声道“江督主大驾光临,里面的人赶紧出来”
这一声嚎让里面的番子起了寒颤,一部分人匆匆迎接出来,另外有机敏的赶紧趁着这机会去各处通风报信。当值的千户和档头本来都正围在房中吃羊肉锅,听到江怀越又来了,简直又气又恨,却也无计可施,只得丢下一桌子热气腾腾的饭菜前去迎候。
江怀越背着手慢慢巡视各处,骄矜道“太后寿宴马上就要开始,全京城为了此事准备至今,各国来朝的使节以及各地藩王亦都已到位,这节骨眼上万一出了岔子,可不是一句恕罪能顶的。你们平素那些强取豪夺的行径,都给我收敛起来,别到时候又有人去衙门喊冤,说是被东厂的番子抢夺了什么东西”
当值的千户上前赔笑“督公教训得是,咱们这些人最近得到您的严厉指教,一个个都警醒着,不敢像以往那样散漫了。”
“还有上次我去存放案卷的地方看了看,里面缺失的都是大案要案卷宗,倒不知道你们以前的记录做得如何,是不是也有偷工减料浑水摸鱼的情形。”他一边说着,一边朝书房走去,“将秘卷都存在哪里了”
“这个卑职也不清楚啊。”当值千户犹犹豫豫地跟在后面。
江怀越脚步一顿,用不善的眼神瞥向他。杨明顺当即斥责道“你是不是傻万岁爷都把东厂事务交给我们大人了,你还觉得大人不能够进去检查一下卷宗难道要咱们去请示万岁,给你下一道圣旨,命令你将卷宗取出才行”
那千户连忙告饶“卑职不是这个意思,只不过那只有东厂督主才能进去。”
“看来我这个代管的,还是不够名正言顺”江怀越冷哂一声,眼神寒彻。近旁的其他人连连使眼色,那个千户只好道“江大人,那里可得专门的钥匙才打得开门”
“你怎么那么啰嗦啊,大人既然来了,还能没拿到钥匙”杨明顺瞪了他一眼。
江怀越不动声色,那千户见状,被其不怒而威的气势所震慑,灰溜溜地带着他们去了书房。取下垂挂于白墙上的行草题诗,墙上显出一道隐秘的门。
“以前裴大人也很少进去,即便要进,也得先去曹公公那里取来钥匙。”
江怀越没回话,镇定自若地将那把黄铜钥匙插入了嵌在墙缝中的锁扣。
手腕一转,却拧不动。
他眉间微蹙。
杨明顺脸色也变了变,而那个千户还站在后面,似乎有意窥伺。
“督公,打不开您的钥匙对吗”他试探问道。
江怀越哼了一声,使劲一拧,但听咔的一声,密室之门终于打开。
潮湿发霉的味道扑鼻而来,暗沉沉的室内幽深如古井。
杨明顺提着一盏油灯,为江怀越在前引路。
一个个古旧的架子上,杂七杂八地堆放着各自卷宗,江怀越走到一半,忽而道“明顺,你出去吧。”
杨明顺一怔,小声道“督公,小的不会偷窥。”
他却摇了摇头,低声道“不是怕你偷窥。此事非同小可,你不要参与进来。快出去。”
杨明顺长了张嘴巴,最后只好将油灯放在了地上“督公,您小心。”
他匆匆折返出去,守在了门口。
江怀越环顾四周,这死寂的空间内如今唯有他一人,伴随着忽明忽暗的光亮,以及不断摇晃的阴影。
他举步,脚步声在狭长的密室内幽幽回荡。
目光所及,那一份份卷宗上标注的名字,皆是过往数十年间曾引起过朝野轰动的大案要案,其中不乏股肱重臣终被问斩流放的事件。
那些曾经煊赫一时,位极人臣的人中翘楚,最终只落得凄凉收场,在其死后,留下的无非只有一卷泛黄的宗册,以冷漠旁观的语言记载了当时发生的一切。
或真或假,又有谁能在往后的岁月里判断清晰。
他甚至还看到了更前任的东厂提督的名字,那也是曾权倾朝野不可一世之人,最后被群臣联名上疏,揭发其数十条罪状。君王本不愿核查,然而群情激愤之下,必须要做出样子,谁料核查下来竟果然私藏了本不该属于内宦的御用器皿,只这条,就让君王大怒,最终此人被逐出京城,死于半途。
江怀越在记录此事的卷宗前停了一步,随后抬头,发现了上方格子内堆放的卷宗。
承景二年,南京兵部尚书,云岐案。
他的心忽忽一跳。
手中油灯搁置在了一旁,借着摇晃的光亮,江怀越拂去卷宗上的灰尘,小心翼翼地将之打了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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