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突然损失了十八颗水果软糖, 裴湘决定把审问昆西和色诺斯这件事完全推给心眼儿贼多的艾斯,而她则需要去接触些心灵美好的人士来抚慰一下受伤的情绪。
心灵美好人士之一的盖伊斯图亚特先生是裴湘的首选。因为这位先生不仅擅长绘画、热爱文学,在家族生意方面还和昆西存在利益竞争的关系, 所以, 他绝对是一位很不错的潜在合作伙伴。
于是,在接下来的几天里, 裴湘和艾斯分头行动,各自都过得非常充实。
这天午后, 裴湘正在纸上计算一些数据,艾斯风尘仆仆地推门进来。
“咦,你这么快就回来了,我还以为你会乘坐晚上那趟火车呢。”
艾斯把裴湘坐在阳光下秀美恬静的模样映入眼底,忍不住嘴角微翘。
他随手把一个扁长的旧木盒子放在桌上, 摘下手套, 又故意用冷淡的语气说道
“如果我不抓紧时间处理这些事的话, 内心情感细腻的斯图亚特先生就该更加忧郁了。只有尽快给昆西定罪, 他才有更大的机会从莱斯特上校那里拿到一直眼馋的订单。”
裴湘放下手中的纸笔, 眼波微转,笑盈盈地说道
“斯图亚特先生性情温和细腻, 但却不缺少韧性与决断,他可不会因为失去一份订单就心生忧郁。不过,艾斯你什么时候开始这么体谅斯图亚特先生了竟然为了他的心情而风尘仆仆地赶路。是不是连午饭都没有吃”
艾斯挑了挑眉,心道谁会关心什么斯图亚特,他只是觉得还是用最快速度解决昆西的事为好。这样一来,拿到订单的斯图亚特有事可忙,他和裴湘也能尽早离开纽约,完全没必要像现在这样频繁接触并交往。
“这是什么”裴湘一边看着艾斯带回来的长木盒, 一边摇铃呼唤旅馆的侍者,准备给艾斯点餐。
“一些证据,被埋在那场沉船事故中年纪最小的遇难者的墓碑下面。”
裴湘轻“咦”一声,连忙戴上手套打开木盒。
“怎么想到去墓地翻找证据了我记得你早上出门的时候,说是要去一趟桑菲尔德船长生前居住的地方的。”
艾斯捏了捏鼻梁,在裴湘对面坐下喝了一口水,而后才低声叙述自己的经历
“色诺斯那家伙果然没有掌握特别有利的证据来证明昆西有罪,他不过是想利用昆西的心虚恐惧情绪进行讹诈而已。
“可昆西一贯狡诈,自然不会仅仅因为色诺斯随意嚷嚷几句,就被对方轻易拿捏住。呵,他之所以一忍再忍,是因为他知道,这世上确实存在着一些能证明他犯罪的证据。那些证据是桑菲尔德船长收集的,并随着他的死亡而下落不明。
“而色诺斯也是利用了这一点,让昆西猜疑忌惮不敢轻举妄动。我从色诺斯口中问出实情后,才决定去一趟桑菲尔德船长的故居的,看看能否查到一些线索。”
“这希望不大,昆西应该已经把那幢房子翻了个底朝天了。”裴湘说道。
“我也有此心理准备,”讲到这里,艾斯冷笑一声,“但昆西做得更绝。他遍寻不到证据后,就干脆一把火烧了桑菲尔德船长的家。”
裴湘一下子坐直了身体“烧房子有人受伤吗”
“我打听了一下,大火燃烧起来的时候,正好是桑菲尔德船长的妻子下葬的那天。嗯,那位女士身体不好,又因为丈夫突然失踪毫无音讯,就早早离世了。
“桑菲尔德夫妇有两个孩子,当时兄妹二人的年纪都不大。大火烧起来之后,参加葬礼的人们都忙着救火,就弄丢了那个小姑娘。
“后来,那家的男孩儿决定去找妹妹,也离开了一片废墟的桑菲尔德宅,再后来,那附近的左邻右舍就再也没有见过那家人了。”
“一个四口之家,就这么散了家破人亡”裴湘听得心口憋闷,眼中隐现怒火。
艾斯叹了一口气,他微微用力握住裴湘的手,无声给与陪伴。
屋内安静了一会儿,只有裴湘快速翻阅资料时纸张翻动的轻响声。
这时,敲门声响起,侍者出现在客房门前。
裴湘被转移了注意力,想到艾斯匆匆赶回还没有吃午饭,立刻放下手中的调查资料,开始和艾斯一餐。
等到艾斯用餐完毕,两人才再次讨论起先前被打断的话题。
裴湘重新打开那个木匣子,慢慢翻阅里面的各中记录和档案。等她把所有的证据资料都浏览了一遍后,才分心问道
“既然那里什么都烧没有了,你怎么想到去遇难者的坟前翻找证据的不过,也多亏了你。艾斯,我想,只有用桑菲尔德先生亲手搜集到的证据给昆西定罪,他的亡魂才能得到安息。”
艾斯从始至终的情绪波动都很小,他在意的,唯有同伴而已。所以,当裴湘憎恶昆西又同情桑菲尔德一家时,他也讨厌昆西并对桑菲尔德家的事情报以遗憾之情。
“我逼着昆西一遍又一遍回忆桑菲尔德船长生前最后一段时间的表现,让他描述桑菲尔德船长的每一个表情和每一句话,不让他漏掉任意一点。
“在昆西的努力回忆下,我发现当年的桑菲尔德说过好几次,最小的遇难者是个可爱的金发小姑娘,年纪比他的亲生女儿的年纪还小,可却在他指挥驾驶的船上出了事,他觉得愧疚万分,日夜难安。
“昆西没有把这些话放在心上,但我却有了新思路。我想,既然船长对那个早逝的小生命充满了愧疚,说不定会多做些什么,于是就去了墓地。然后,我便发现了这个。”
裴湘恍然,表情有些悲哀
“作为船长的桑菲尔德在那场沉船事故中活了下来,他顶着极大的压力试图查清楚事故真相,并且,他拥有到遇难者墓碑前哀思祭奠的勇气。
“可是昆西那个败类就对那片墓地避之不及了。不论如何,他终究还是心虚的,所以,尽管他这些年到处寻找被藏起来的证据,却从来没料到桑菲尔德会把东西藏到遇难者的墓碑下面。”
艾斯“嗯”了一声,抬手摁了摁裴湘眉心的折痕。他不太想让裴湘一直这样情绪低落,便提议到旅馆外面散散步。
“昆西等人会得到惩罚的,虽然晚了一些,但总比没有强。”
“你说得对,咱们出去走走吧,晒晒太阳,换换心情。”
“艾斯,你说桑菲尔德家的那两个孩子”
“不好说,之后有人在街上偶然遇到过那个男孩儿,可是小女孩儿却始终没有什么音讯。”
“但愿他们兄妹已经重逢了。”
说着话,裴湘戴上宽檐帽,拿起阳伞和艾斯一起离开了房间。外面阳光灿烂,天空湛蓝,是个好天气。
次日,小雨。
裴湘把色诺斯的下落告诉给了那些搜查的警员,同时也把她搜集到的所有证据提交了上去。私下里,她提前通知了斯图亚特,提醒他动用人脉关系关注一下相关事件的进展,千万别让昆西那样一身罪恶的人逃脱法律制裁。
裴湘的担心是有些缘故的。
当年,为了调查沉船事故的具体原因,政府方面特意成立了一个调查委员会。一段时间之后,那个调查委员会向大众公布了他们的调查结果沉船事故和造船商无关。
如今,委员会中的调查员几乎个个身居要职,手握权柄。如果要给昆西定罪,就等于是在推翻了他们当年的调查结果,甚至,他们的政敌还会借此掀起风浪,让他们泥足深陷。
所以,当昆西和色诺斯被逮捕后,警方高层很快就得到了有心人的暗示,让他们抹去一些罪证。但不等高层有所反应,其他提前得到内幕消息的势力也纷纷施压,催促警方秉公办理。
于是,一场博弈迅速展开。
最后的结果就是,所有指控昆西犯罪的证据都不销毁,但调查和审判的过程必须低调进行,尽最大可能不引起公众舆论的注意,甚至,也不要事先通知受害人的家属。
总而言之,要保密。
对于这个结果,裴湘自然不太满意,但她也没打算多做什么。因为她这次来纽约的目的就是要揪出那个偷窃图纸的幕后主谋,并让对方得到应有的惩罚。如今昆西被抓,该有的罪名一个不少,她的目的就算是达到了。
并且,她还和斯图亚特家的船厂签订了一系列的合同,为自己和布鲁克合办的那个小工厂承接了不少生意。如果不增加生产线的话,一直到明年年底,新旧两家工厂都会一直开工生产,并且利润不小。
“咱们后天就回去吧。劳伦斯老先生的回信已经寄来了,他在信中说,如果我要在纽约多停留几天的话,就一定要去金斯利太太的家中去做客,然后在女性长辈的保护和引荐下,尽量多参加一些社交活动。”
说这话时,裴湘和艾斯正在参观一个画展。
裴湘是第二次过来,她之前已经和斯图亚特一起来过了,而艾斯倒是第一次走进这里。
这位年轻人之前对文艺并没有太大的兴趣,但这几天一直拽着裴湘在画展、剧院、展览馆、音乐厅和书店之类的地方转悠,似乎是想努力培养一下自己的文艺细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