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湘和黄药师并不知晓, 他们二人一登岸就被有心人留意了行踪。
非是两人缺少江湖经验或者警戒心不足,而是因为那些盯梢之人并不做刻意尾随窥探之举。他们就是街角巷尾、酒楼茶肆里为生计忙碌的普通人,偶尔多看两眼南来北往的路人, 实在是再平常不过了。
茶楼中, 裴湘跃跃欲试道“药兄,改头换面这种事要趁早,唔,你稍等片刻,我去去就来。”
黄药师不甚在意地点了点头, 安然坐在临窗的座位上慢慢饮茶。
裴湘起身离开茶楼。
差不多两刻钟后,一位唇红齿白的玉面郎君摇着扇子走进茶楼, 他稍稍驻足四下张望了一下,脸上忽然绽放出一个惊喜的笑容。
“药兄真的是你。哎呀,没想到今日竟然能重逢兄长, 实乃幸事药兄怎么独自一人在此喝茶, 你身边那位冰雪聪明、貌美如花的天仙姑娘呢”
黄药师喝茶的动作微微一顿, 他抬头细瞧这位自来熟的“旧友”。
只见眼前这位确实是一位写意风流的翩翩佳公子, 有些不羁倜傥, 有些富贵膏粱子弟的骄矜浮躁,还有些少年侠士的爽朗落拓。种种气质糅杂在一起,端是个让人眼前一亮的俊俏后生。
打量了片刻后, 黄药师没有发现任何易容伪装的破绽,心中不禁一赞。
不过, 他想到裴湘刚刚的自夸, 觉得自己不能轻易说好,免得让她过于得意洋洋。
“兄台记错了吧黄某身边只有一位喜欢自吹自擂的厚颜同伴,哪有什么冰雪聪明的佳丽天仙”
年轻公子“唰”的一声收拢折扇, 径直走到黄药师对面的位置上坐了下来。他一抖衣袍,翘起腿拄着胳膊斜睨黄药师,不满道
“药兄何必对我防备至此我只是想和裴姑娘多说说话而已,并不是那种轻浮孟浪之徒。哎,药兄实在不必为了保护裴姑娘就说出这些违心之言,我听得难受,你说得委屈,何苦来哉呢她的好,你我心知肚明,不说也罢。”
黄药师哼笑一声,他见裴湘浑身上下都是戏,演得兀自开心,便有些无语和无奈。他懒得陪她耍,直接起身结账,一声招呼也不打地朝着茶楼外走去。
见此,裴湘连忙跟上,一边追赶一边嚷道
“药兄、药兄,咱们兄弟二人久别重逢,当浮一大白,你慢些走,小弟今日做东,请兄长畅饮一番。”
黄药师越走越快,几息之间就行至街角处,身形忽而鬼魅飘忽,似有似无,俨然是运起了高明的轻身功法。
那追在他身后的漂亮年轻人浑身上下无一丝内力,看着就如普通的富家子弟一般,但他偏偏就能准确地捕捉到黄药师的身影。
他一边热情急切地发出邀请一边虎步前行,竟然没有被黄药师那般的轻功高手甩在身后,反而跟着对方一前一后急速前行。不一会儿的功夫,两人就出了城门,消失了踪迹。
负责盯梢注意裴湘行程的有心人此时一头雾水。
他们看着裴湘离开茶楼,又见她在几家店铺里停留了一会儿,不知不觉中,她就消失不见了。
而茶楼里的黄药师也没有一直耐心等待同伴。他和一个突然偶遇的年轻人说了几句话之后,就急匆匆地离开了,似乎根本没有在意裴湘的去留。
观察之人一头雾水,但还是把这些情形一五一十地汇报了上去。
在江南某处秀丽华美的庭院内,属于男子的修长双手展开一张张飞鸽传书,把上面的消息按照时间顺序排列开来。
“十一日,黄药师出现在安城,身边有一名白姓青年同行,不见裴姑娘身影。”
“十六日,未见裴姑娘踪迹。黄药师和白潇结伴而行,在清江水畔比试轻功,后又在江心垂钓,深夜小宴。黄药师此人似乎擅庖厨之事。宴罢,各自休息,分房而眠。”
“十八日,白潇在客栈闭门练功,裴姑娘出现,复又消失。裴姑娘疑是在躲避白潇此人,不欲同其见面。”
“十九日,白潇与黄药师同行至宝相寺。白潇搭救名妓寒露并写诗安慰。裴姑娘未出现。”
“二十一日,黄药师和白潇离开,寒露携姐妹飞霜、玉雪送行,三女在长亭设酒宴、抚琴赠歌。黄药师不耐先行,白潇依依不舍。”
“二十三日,黄药师访友,白潇不知所踪,疑是折返看望寒露三女。同日,裴姑娘出现在林县吉祥布庄,采购男女成衣各两件并若干针线软布,之后在钱庄取银二百两。”
“二十七日”
欧阳铮逐条细读字条上的文字,表情时而温柔时而严肃时而轻嘲。
白驼山的眼线们猜不出裴湘、白潇和黄药师三人的关系,他却已然看得十分清楚。那个突然冒出来的身份神秘的白潇,其实就是裴湘假扮的。
“倒是不知你还有这份才能。”
欧阳铮摇头失笑,骄傲又有些咬牙切齿。
他暗忖“扮演年轻公子哥儿也能这样惟妙惟肖,不仅骗过了那些常和三教九流打交道的掌柜伙计们,连风尘女子也被蒙骗了,这日子过得倒是格外的热闹。简直是乐不思蜀了。”
大概是因为练习了九阴真经里的内家功夫的缘故,欧阳铮恢复记忆的速度,比所有人预想的都要快。
原本,按照裴湘和缘尘大师这样的医术高手诊断,欧阳铮的记忆当在三到五年后慢慢回归。但实际上,在裴湘离开一年多以后,悟性奇高的欧阳铮不仅内力飞速增加,失去的记忆也迅速回归。
某个万籁寂静的深夜,以打坐代替睡眠的欧阳铮猛地睁开双眼,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大公子罕见地气红了一张俊颜。
他皱眉、冷笑、气恼、失望又焦躁不安,到最后,通通化作不甘和不舍。
他想,无论如何,得把人弄回来问问清楚,问问她问问那个冷心冷肺的女人算了,不管要问什么,总要先把人找回来再说。
放在身边了,然后再算总账。
欧阳铮有了决定,就派人去找裴湘。
可让他倍感失望的是,自从裴湘去了桃花岛之后,就再也没有人见她露过面了。
若不是桃花岛的采买船只经常会采购一些年轻姑娘需要的日常物品,而那些日常用品又都是裴湘惯用的和喜欢的,欧阳铮都以为裴湘早就离开东海一带了。
推测出了裴湘依旧在桃花岛上这件事,欧阳铮闭目压下心里的种种酸涩。
他告诉自己,那人虽然狠心,但到底不会在一些原则事情上说谎。所以,她说是去向黄药师学习请教去了,那就是坦坦荡荡的学艺,而非其他私情暧昧。
所以,他便不该着急,也不该气愤嫉妒。只要桃花岛上一天没有办喜事的迹象,他和裴湘之间的事情就不算结束,他就愿意等她学成归来的那一天。
这一等,就是两年有余。
欧阳铮不打扰桃花岛,但并不意味着他就真的愿意老实等待、听天由命,他从来不是坐以待毙之人。
渐渐地,东海一带出现了越来越多的白驼山产业,衣食住行都有涉猎。之后,这些产业又由东南向着西北延伸,渐渐和白驼山之前的产业遥相呼应,守望互助。
在欧阳铮的商图布局上,白驼山的产业如今是星星点点地分布各地,但若是按照这个迅猛势头继续深入发展,欧阳家早晚会掌控一条十分繁华而重要的商路,沟通东西南北。
在经营生意的同时,欧阳铮也没有忽略武林中事。恰逢九阴真经在江湖上引起了种种风波,他如何能放过这种幕后推波助澜的大好时机。
再有就是,在欧阳铮看来,两年的时间已经够长了。
如何能把窝在一个小岛上两年之久的人吸引到岸上来非武学秘籍九阴真经莫属。所以,他委实做了不少筹谋。
比如这次的嵩山少林大会。
裴湘自然不知道身体康复后的大公子这么精力充沛。他弟弟欧阳锋在未来只是把一小撮人折腾得苦不堪言,而欧阳铮却在摆脱了身体方面的桎梏后,把大半个江湖都搅动了。
她如今悠哉悠哉地赶路,一路上有黄药师这样聪敏博学的朋友相伴,还能时不时地切磋武艺、欣赏各地绝妙风光和各种风味美食,简直是乐不思蜀。
当然,如果黄药师能再活泼有趣一些,那就更好了。
这日,两人终于在嵩山少林大会开始之前,赶到了河南境内,却又恰逢一场连绵暴雨。
他们一路疾行,终于在狂风和雷鸣中找到了一间客栈。
裴湘推门而入,发现这间客栈的大堂内坐满了江湖人士,个个目藏精锐、气血充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