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二章(1 / 2)

裴湘放下怀中的铁筝, 起身观察这座八角凉亭。

郑家人文弱不通武艺,想来黄裳也不会刻意为难他们,所以, 线索应该在普通人能够轻易接触到的地方。

无需飞上凉亭顶端或者深挖凉亭底部, 亦或者拨动什么特殊机关。

想明白这一点, 裴湘便抛开脑海中种种繁琐诡奇的解题思路, 重新从最简单的地方入手。

她的目光划石板地面和围栏长椅, 逐渐上移, 渐渐被八根凉亭立柱上的题诗刻字与简单图案所吸引。

她走到一根柱子前细瞧, 发现这根石柱的底端雕刻着祥云苍松图,图案上方的柱面上有刻字提诗。诗句内容都和“松鹤”二字相关, 例如“月西人影如鸿影,风里松声带鹤声”注1这样的应景佳句。

裴湘弯腰认真浏览,察觉到有些地方的刻字已经不甚清晰了, 她伸手摸了摸,又连猜带蒙地读了几句话。

她绕着柱子中下部读了一圈之后, 目光再往上移, 一段空白柱面之后,在柱子的中上部重新出现刻字。这次不再是诗句了, 而是简单介绍松鹤谷名称由来的文字,以及对某一任朝廷官员的赞美之言。

耐心读完这段内容, 裴湘仰头看向柱子顶端, 在没入亭檐的部分, 又出现了工匠雕刻的仙鹤图和一些文采斐然的诗句。裴湘登上凉亭的长椅, 惦着脚努力辨认上面的每一个字,磕磕绊绊地记下了上面的文字内容。

每个到过松鹤谷的人都能到石柱上的文字,看似和隐藏线索毫无瓜葛。

但也许就有人愿意反其道而行呢

就像藏猫猫游戏似的, 有时候越在简单容易寻找的地方,反而越容易被寻找者忽略。

看完了一根柱子上的图案和刻字,裴湘望向其余七根柱子。

她这次没有再随意选择,而是直接走到了那个在湖面上倒映出鹤喙的尖尖亭角的方位,在对应的柱子前站定。

八角亭,左右各四根立柱,每个立柱对应一个尖尖上翘的亭角,对称而美观,也蕴含了非常明显的暗示。

裴湘依旧从柱子下方开始观看。

苍松云海图、古今诗词佳句、记载修建凉亭始末的文字,而后又是瑞鹤图,裴湘的视线掠过翩翩飞舞的仙鹤,逐字逐句的认真辨认石柱上端的文字。

半晌,裴湘微微皱眉,她没有发现特别值得注意的地方。

难道不是这根柱子

她想了想,始终觉得这里的希望最大。于是,她干脆踩着柱子旁的长椅爬上椅背栏杆,一手扶着柱子一手伸长,探出身体往柱子顶端够,费劲儿摸索了好一会儿。

忽然,裴湘眼睛一亮,因为她在几排诗句的夹缝中摸到了一些细小而清晰的刻痕

不是毫无意义的划痕,而是极小的刻字

“冷、接、鹤声、穿云、海,闲寻、蝶、梦、保余年。”注2

裴湘感受着手指下的凸凹转折,慢吞吞地辨认着这些细小文字。

“闲寻蝶梦保余年”她又重复了一遍,脸上渐渐浮现出了明媚的笑意,“郑家的藏书之地可不就叫做余年阁吗而这句诗正好刻在此处亭角的正下方,冷接鹤声穿云海蝶梦保余年”

寻找到了松鹤谷中的线索,对于裴湘来说,几乎等于锁定了九阴真经的隐藏位置。她记得上次去郑家余年阁内翻找藏书的时候,在角落的书架里发现了几幅旧画,其中一幅画的内容就是“庄周梦蝶”的典故。

她当时还特意询问过郑家族长,那些画为何人所画可惜对方也不清楚。

郑御医生前从没有提过,他的后代子孙在确认那些画不是名人笔墨后,也就不太在意了。他们一直把画随意地丢在藏书阁内,只当是老太爷年轻时的随手收藏。

相对于郑家人的不在意,裴湘倒是挺喜欢那几幅没有落款和题字的水墨画的,还特意吩咐过裴家的护卫,让他们在打包运送书籍纸张的时候,别忘了把画也一齐捎带上。

有了新发现,裴湘就有些迫不及待地想要回去验证一番。可惜同行的两位忙于比试武功,看样子一时半会儿也结束不了,让她不得不耐下心来静静等待。

闲来无事,裴湘又把这座凉亭里的另外六根石柱检查了一遍,最后证实,确实只有那一根石柱上留有明显的线索。

又过了半个时辰左右,欧阳锋和洪七从松林方向归来,两人皆锋芒毕露,气势凌厉,可见刚刚的松林较量让两人动了真本事。

但可惜的是,这两人并没有因为一场势均力敌的比试而惺惺相惜,反而对彼此多了几分忌惮。

文人常有“字如其人”的说法,武者也通常认为,一个人的武功路数和打斗风格大都同脾气秉性有关。所以,经过这场切磋,洪七越发地认为欧阳锋此人城府颇深、阴险狠戾。

而欧阳锋也不太喜欢洪七这种黑白分明、嫉恶如仇的做派,甚至认为,两人将来能够不结成仇敌就已经很不错了,根本没有成为朋友知己的可能性。

因为有了这样的认知,两人都没有多少比武后喝酒闲谈的兴致,反而希望尽快返回城里。

但是若说直接离开吧,洪七尚且有些犹豫,因为他一直没忘记裴湘带来的那一篮子烤鸡和熏兔肉。他暗自纠结,衡量着要不要为了美食再多待一会儿,再厚着脸皮多蹭一顿饭。

倒是一旁的欧阳锋十分干脆地提出了离开。

洪七揉了揉被欧阳锋的灵蛇拳法伤到的左肩,一边忍疼咳嗽一边笑着挤兑道

“回去也好,欧阳公子肯定需要抓紧时间疗伤的,被我的逍遥游掌法击中了左肋,想必很疼吧”

欧阳锋确实疼,也知道洪七同样不好受。

两人此刻面上恍若无事,甚至还颇有些谈笑风生的洒脱,其实都是在强忍着疼痛装样子罢了,反正无论如何都不能在对方面前露怯。

“洪少帮主多虑了,兄弟我自幼习武,早就习惯了这种小伤小疼,纵然少帮主掌法凌厉,却也不至于让我胆怯逃避。我提议早些回去,是因为天色渐晚,这山谷中风凉露重,我等习武之人尚无多少感觉,但裴姑娘却不一样了。再继续逗留此地,我担心裴姑娘会染上风寒。”

这个理由正当得让洪七无话可说,他挠了挠头,对着裴湘笑道

“我忘了你不会武功的事了,走吧,咱们这就出谷去。”

并不觉得冷的裴湘笑着点了点头,抱起欧阳锋的铁筝步下凉亭,边走边同洪七闲谈起来。几句话的功夫,洪七的注意力就从欧阳锋的身上离开了。

裴湘和欧阳锋擦肩而过之时,好像因为忙着聊天而忘了把颇沉的铁筝还给对方。欧阳锋嘴唇微动,但看着裴湘轻快的脚步终究没有出声,只是眼中浮现出一点诧异惊疑,最后化作转瞬即逝的淡淡感激。

欧阳锋左肋和右臂都有暗伤,此时看上去行动无碍,但是一抬手一呼吸都会牵扯到痛处。

虽然不至于连一具铁筝都抱不动,但是裴湘这个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的做法终归让他轻松了一些,让他有更多的力气维持平稳的呼吸和稳健的步伐,不让洪七看透他的功夫深浅。

欧阳锋此人一贯多疑且谨慎,对洪七这种未来很可能成为敌人的强大对手十分警惕,不愿轻易示弱。

车马返程,三人此行各有收获。

裴湘找到了她想要的线索。欧阳锋虽然受伤但收获更大,他对家传武学的改进有了更多的想法。同样,洪七也是收获满满,美中不足的是,在接下来的日子里,他得花些时间好好调理一下内息。

到了住处后,洪七不愿意在受伤的情况下住在欧阳锋的眼皮子底下,正好也忙完了采花贼之事,就提出告辞。

裴湘和他交换了联络方式,又把车内的一篮子食物递到了洪七手中。这个举动换来了洪七真心的感激,少帮主顿时喜笑颜开,自认为吃完这一顿美食后,身上的内伤肯定能好一大半。

告别了洪七,裴湘和欧阳锋也在院门前分开了。

欧阳锋去疗伤并且参悟今日比武心得,裴湘则带着碧云回到房间,一边张罗着洗澡,一边让人把郑家的那几幅画送来。

等到裴湘泡了一个舒服的热水澡后,那几幅不知作者的水墨画就已经放在了桌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