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滩, 雨格外的多。

白天还好好的，到了傍晚，倒是下起雨来。

曲小西来到二楼, 咚咚敲门, 半响，门从里面打开, 宿白擦着头出来开门, 应该是刚洗完澡。

他十分冷淡的看向了面前的小姑娘, 问“有事”

曲小西点头,

她问“我能进去说吗”

宿白让了一下位置, 曲小西进了门, 这里的格局，她是知道的，很小。

她也不好奇，并不左顾右盼，只是看着宿白的脸，开口说“宿白老师，我想问一下, 我哥哥和弟弟学习的怎么样。”

说起来, 两个男孩子也学了好几个月了，她总是要问一问的。

宿白“坐下说”

虽然进了门, 但是这样站在门口哪里像话

曲小西这才侧眸，这一看, 还惊讶了一下。虽然哥哥弟弟在这里念书，但是曲小西是从不登门的。这是第一次进门, 不过这一看就看出来了，这里和她看房的时候, 还真是挺不一样了。

多了书桌，多了沙发，多了茶几。

虽然宿白的好几件外套都随意的扔在沙发上，乱七八糟的不修边幅，这里完全是一个男人的住处，特点十足。

宿白将衣服往旁边的衣服归整了一下，没得一点不好意思“坐吧。”

曲小西嗯了一声，她一直都想买个沙发，但是家里放了发豆芽的架子，又放了年货。一时间觉得很是不够用，真的放一个沙发，倒是放不下的。

但是坐一坐别人家的沙发，还挺舒服的呢。

曲小西坐下来不要紧，还颠了一下，说“这沙发挺舒服的。”

大抵是宿白没见过这样不自觉的姑娘，一时间竟然没说出什么话，不过他这人很快的就恢复了平静，说“二百五。”

哦，果然看起来不错的东西，就是不便宜的。

曲小西“可惜我们家放不下。”

宿白没言语，这人话少，真是不经意就会很冷场。

好在，曲小西还是有正事儿的，她说道“我过来，其实想问一问我哥哥弟弟的情况，毕竟也学了一段时间，不知道他们都是怎么样个进展呢”

宿白拉过椅子，坐在了曲小西的对面，认真说“你就算不来找我，过完年，我也是要找你一下的。关于他们两个，我有些想法要跟你谈一谈。”

曲小西“嗯”

“我教了他们也有三四个月了，他们两个其实不太适合放在一起教。即便是启蒙，我也觉得不太合适。小东虽然大一点，但是学东西比较慢，而且也比较容易分心。小北比较聪明，学的很快。这么说，小东比一般小孩子还慢不少。小北比一般小孩子还快不少。他们之间的差距，绝对不是两三倍。现在还不算特别特别大，那是因为他们还有一点底子。但是随着他们学的越来越多，我觉得，差距会很明显的。把他们放在一起学习，对他们不是一件好事儿。”

曲小西抿抿嘴，轻声“我知道了。”

宿白“我有一个建议。”

曲小西“您说。”

宿白“我觉得小北这样还是比较适合去学校读书的，你要不要考虑，送他去学校”

曲小西其实有想过这个，但是又有点担心会伤害小东。

如果不是为了救她，小东不会伤到头，也不会比较笨笨的。在她的记忆里，她的祖父祖母都恨毒了她。就是因为，小东小时候就聪明伶俐的很，正是因为伤了头，不管反应还是智商，都慢了很多。

“我觉得，小东倒是不用送去学校，他简单学一些启蒙的知识和简单的算术即可。至于更深的，我觉得他不用学。他虽然反应比较慢，但是也不是完全不行。倒是不如，从其他的方面引导。我看他对画画就也很有兴趣。启蒙之后，倒是不如找个人专门教导他这方面的内容。你看呢不一定，他们什么东西都要一模一样，才能表现你的公平。”

这话，有点交情言深了。特别是最后一句话。

不过，虽然教导两个孩子时间不长，宿白还是希望他们好的。

虽然这个兼职还不错，但是他也不是为了赚钱耽误人家孩子。

曲小西“行，我知道了，谢谢您的提点。”

宿白“不用谢。”

说完了正事儿，又问“还有事”

她说“我有一些东西要买。”

这么一说，宿白就懂了，他了然说“把清单给我。”

曲小西将自己写好的清单交给宿白，又拿了十块钱交给他，说“如果不够，等回来补给你。”

够是肯定够了的，但是快要过年了，曲小西也不知道会不会涨价，所以这样的话总是要说的。

宿白点头“可以”

曲小西“那么，麻烦您了，谢谢。”

她起身出门，突然就听到轰隆隆的雷声，电闪雷鸣的，她看向了走廊的窗户，瓢泼的大雨。

“怎么了有事儿”宿白开了口，曲小西顿了一下脚步，回头浅浅的笑，说“没事的。”

曲小西回家之后就看到小东洗澡出来，穿着绒嘟嘟的睡衣，这是珊瑚绒睡衣，他们在百货商场买的，很贵。两个男孩子都是跟着曲小西过去的，因此是知道价钱的，穿的也很仔细呢。

小东“妹妹跟宿老师说了”

曲小西点头“说了的。”

他会帮我们把煤球买回来，曲小西看着窗外，说“外面下雨了，等一下你们”

小然说“今天那个小乞丐，不知道什么样儿了。”

曲小西一愣，倒是没想他说起这个，她来到窗边，窗外的风雨渐大，一月上旬，不管是什么南方还是北方，这个时节都是最冷的。曲小西迟疑了一下，说“他应该会找地方躲雨的。”

那个小乞丐，看着也十来岁了。

总归不会连个雨都不会躲，再说，生活在底层的孩子，其实适应能力是更强的。

因为他们不适应，丢到的就是性命了。

曲小西“他们流浪的久了，自己都是有数儿的。”

小东哦了一声，趴在了窗台往外看，天冷了之后，小西就买了塑料，从里面给窗户又封了三层，以此来保温。效果相当不错的，不过倒是不能透过窗户买东西了，即便是早上买羊奶，也要亲自下来。

说不方便，那是真的不方便。

但是暖和也是真暖和了。

小东趴在窗口看，只三层塑料就隔断了窗外细致的景色，朦朦胧胧，属实看不清楚什么的。

“哥哥在看什么”小北趿拉拖鞋出来。

他也洗完澡了。

曲小西没回答，倒是很快的进了卫生间，毕竟热水时间有限。

若是遇到这样的大雨天，热水烧的不好，会更快的结束呢。

小北跑到的窗口，与小东并肩站在一起，不过一个大一个小，小北“什么也看不见。”

小东点头，嗯了一声，说“看不见的。”

他离开窗口，说“今天忘记去书店了。”

他们的画纸和彩笔没有买。

小北立刻鼓起小脸蛋儿，点头“对的啊，我们忘记去书店了。”

曲小西此时出来，她说“明天雨停了，我们明天就去。”

想起今天和宿白交流了一下，但是曲小西倒是没有立刻跟他们两个说，现在还早着，而且也不能立刻就送小北去上学，小东学画画。所以，暂时就是这么个打算，其他的，且走且看。

雨下的很大，三个人又絮叨了一会儿，这才各自回房睡觉。

只不过，似乎刚睡着，就听到咚咚咚砸门的声音，曲小西吓了一跳，她仓皇的坐起来，她赶紧拉了绳，灯一亮，曲小西就匆匆的趿拉着拖鞋来到了客厅。

这时小东也揉着眼睛开了门“妹妹，怎么了”

曲小西“我问问。”

她赶紧来到门口，问“谁呀。”

门口竟然是楼上的石太太的声音，“我是楼上的，你看到我家小丫了吗”

曲小西立刻拉开了门，就看到石太太十分的慌张急切，她问“你看到我家小丫了吗”

曲小西摇头“没有的呀。”

对门的庞太太此时也出来了，急忙问“怎么了”

石太太“我家小丫下楼丢垃圾，就不见了。”

说到这里，整个人脸色惨白“还在外面，我出去找，我出去找一找”

曲小西立刻“我们也帮忙。”

楼里人很快就动作了起来，曲小西进屋交代，说“小石头的妹妹丢了，我跟着出去看一看。”

她话还没说完，就听庞太太说“你们就别去了，你们家都是孩子，出去又有什么用。别是人没找着，你们再丢了，你们就在家里待着吧，我们这些个大人出去如果都找不到。多你们也没啥用。”

庞太太匆匆下楼，曲小西回头看一眼小东和小北，寻思一下，没出门。

她说“你们先去睡。”

两个男孩子纷纷摇头，小东轻声“我陪你一起等。”

小北也凑到了曲小西的身边，说“我也陪着姐姐。”

他有些忐忑的问“姐姐，小丫能找到吗”

曲小西点头“能的，咱们这么多人，肯定能的呀。”

她拍拍小北的手，说“说不定，等一下就找到了。小北不怕。”

曲小西发觉，从心理年龄上来看，其实小东和小北差不多的。而小北确实也比小东更加机灵。但是好奇怪呢小北就是比较没有安全感。

她使劲儿撸了一把弟弟的头，说“姐姐不会把你弄丢的。”

小北立刻抿起了小嘴儿，露出笑脸。

小东伸手戳一下他的脸蛋儿，说“胆小鬼。”

小北丝毫不觉得不好意思，鼓着脸蛋儿撒娇“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胆小，就是不想跟哥哥姐姐分开。”

曲小西挑挑眉，说“当然不分开。”

兄妹三人正说话呢，就听到外面传来吵杂声，曲小西赶紧起身。果然，是小丫找回来了，据说她滑到在了水沟里，昏了过去，这才没有找到她。好在，他们这次人多，宿白又比较细心，这才看到了摔在水沟里的小姑娘，总算是把小丫找到了。

石家已经冒雨将人送到医院去了。

曲小西听说人没有事儿，总算是放下心来。

庞太太嘀咕“到底不是亲生的，垃圾什么时候丢不行，非要大雨天指使孩子出门，真是作孽。”

曲小西“”

庞太太眼看她一脸的迷茫，低声说“石太太还是续弦，小石头和小丫都不是她生的。”

曲小西恍然大悟，长长的哦了一声。

庞太太“真是有了后娘就有后爹。”

曲小西没有多议论。

人找到了，就不用想的太多，曲小西一家这才放心的休息，深更半夜的，她似乎听到走廊里又有上上下下的声音，不过倒是没有起来。

一觉起来大天亮，雨已经停了，不用说都觉得温度又降低了不少。

虽然还是挺冷，但是曲小西却与哥哥弟弟一同出门，答应了要带他们去买彩笔的呢。

他们刚到楼下，就遇到行色匆匆的陈编辑，他一看到人，就高声“高老师”

曲小西“您怎么过来了”

她昨天，已经正常交稿了呀。

陈编辑立刻说“高小姐，你看看，来得早不如来得巧。真是太好了，正好遇到您。”

陈编辑喜气洋洋，一脸的“有好事儿，快问我，快点问我”的架势。

曲小西“是，有什么事情吗”

陈编辑“走走，我请你们喝咖啡，咱们找个地方详细说。”

曲小西“好的呀。”

小东“”我可太难了，我只想买彩笔啊为什么总是有人耽搁

不过，几个人很快的就来到了最近的咖啡厅，大上午的，这边刚开门呢，一个客人也没有。

陈编辑“请。”

曲小西叫了一杯奶茶，好奇的问“陈编辑，是有什么好事情吧”

陈编辑立刻瞪大了眼睛，说“你怎么知道”

他高兴的恨不能窜天，喜气洋洋“可不是有好事儿吗是这样的，阳光书商你知道吧”

曲小西“我不知道。”

陈编辑“”

不过很快的，他就说“不知道也没关系，就这家，他们家出版了许多畅销书。十分有名气的。这不是，他们联系到了咱们杂志社，想要将您这本书出版。我给你看了一下，他们家开的条件，还是相当不错的。您看，怎么样”

有人送钱的好事儿，当然是很好了。

曲小西笑“如果能够出版，自然是好事一桩。不过不知道那边具体是个什么情况”

陈编辑喜气洋洋，比自己出书还兴奋，呱呱呱说了一大通，最后，语重心长“是不是很好”

曲小西“是吧。”

她哪里知道，在这边出书能赚多少钱

不过，她倒是抓到了陈编辑话里的重点，她说“出版社要见我”

陈编辑点头“对的，他们不见本人，是绝对不放心的其实我们报社也不想你们见面，毕竟知道您身份的人多了，挖墙脚的还多了呢。我虽然希望别人都不知道您的身份，您只在我家出版，但是难得有这样的机会，我也不能只为一己私利，这样好的机会，不把握住，实在是太可惜了。”

曲小西“行吧，那就劳烦您帮我安排一下了。”

陈编辑“没问题，您放心。”

他又想起来点事儿，说“哦对，这是我们报社几个同仁一起凑钱，给您买的一份新年礼物，望您笑纳。”

他从公文包里拿出一个小盒子，推到了曲小西的面前，曲小西扬扬眉，含笑“什么呀。”

打开盒子，里面是一只钢笔。

曲小西“谢谢，我很喜欢。”

陈编辑立刻“我就知道您会喜欢，这只钢笔是我们报社两个女同志跟我一起去挑的，她们都认为白色的那只更好看。但是我就觉得，您一定更喜欢这个，是不错的吧多优雅啊。您说，这个是不是比白色更好看”

曲小西看着大碎花的钢笔外观，不知道“优雅”二字从何而来。

所以说，直男的审美总是让人觉得十分的迷茫。

不过她还是点头，含笑“嗯，很好看。”

她轻声“可是你们送我这么贵重的礼物，我其实受之有愧。”

陈编辑立刻“这话可不能这么说，如果不是您教我们怎么发豆芽和种小青菜，我们冬日里可不是都要买这也不是我们哪个人单独买的。大家一起买的，其实每个人没有几个钱，就是一点心意，您可不能不要。”

曲小西不是矫情的人，点头“好的吧。”

其实她只教了陈编辑，并且允许陈编辑教导其他人，这不，他们报社都学了，倒是觉得超级实用了。

陈编辑“没几天就要过年了，您看，我年后安排您跟出版社见面，可好”

曲小西“可以的呀。”

陈编辑解释“我新年其实要回一趟苏州，我老家在那边。”

曲小西哦了一声，“那提前祝您，一路顺风。“

陈编辑“谢谢，谢谢你。”

双方沟通妥当，曲小西与小东小北一同出门，小东“我们终于可以去书店了吗”

曲小西含笑“对的呀。”

三兄妹拦了黄包车，一同奔着书店去，路过街口。

小北看着那边的墙角，说“那个人还在那边哦。”

曲小西顺着他说的方向看过去，就见是昨天那个小乞丐。他蹲在墙角，缩成一团。

曲小西叹息一声，小东抬头，轻声问“妹妹，等一会儿我们回来，能给他一个馒头吗”

曲小西点头“当然可以呀。”

小东立刻露出灿烂的笑容。

其实，不管是生在这个时代还是和平年代，没有经历过生活的苛待与毒打，谁也不是就那么铁石心肠。遇见不好的事情，还能无动于衷。心底里。都是有一点恻隐之心的。

可是，曲小西却不敢太过发好心，毕竟，现在又不是他穿越前的时代。他们家三个人都不是很有武力的人，一旦发好心引来麻烦。或者是引狼入室，那么就很麻烦了。

所以有时候曲小西是宁愿自己心狠一点，也不会太过热情的帮助别人的。

特别是，她也听许妈说过，许多街上的流浪儿，其实也不是那么简单。有一些背后都是拉帮结伙。

正因此，她就更加的小心谨慎。

不过，虽然她心里不是那么百分之百的敢相信外人，但是偶尔帮帮忙，倒是无伤大雅的。

黄包车停在了书店门口，曲小西牵着他们两个人进门，这家书店已经是上海滩最大的店铺，上下三层。售出的商品也比较的齐全。别看年底处处都热热闹闹，人山人海。书店倒是例外的，总归不会有人在年前抢购书籍。

所以，这边还是一如既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