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袍男人抬起眼,他雪白面颊沾染血色, 他动了动唇, 想说什么, 却最终什么也没有说。
他看到眼前的女人睁着眼, 唇瓣苍白, 眼神枯寂,然后, 她喉间哽咽,滚下泪来。
昭擎惊慌失措, 他很想伸手碰碰她, 可是才伸出的手又慢慢缩回来。
他们面对面站着,窗外乌云密布, 很快就下起大雨。
这雨来得凶猛浩荡, 明明天气预报说今明会是艳阳天。
舟娇缩着肩膀, 无声地落泪, 她看到另一个自己沉默站在她面前,像是一个可靠的肩膀, 一个依赖的港湾。她很想抱抱他,让她能在皮肉相接之间,明白他亲手杀死汤修的痛苦与不安。
可现在不可以。
她知道他一定很害怕。
她从小到大,甜得像块糖,六岁以前被院长妈妈宠着爱着, 和福利院里其他的小朋友们相亲相爱, 六岁以后又被彭家人爱着, 她快活地长到现在这么大。没有伤过小动物,没有接触过死亡,好小的时候第一次接触鲜血,还天真问院长妈妈那是不是甜甜的番茄酱。
他另一个自己,亲自起念将汤修杀死。
而他还要装出一副波澜不惊、冷静阴郁的样子,在她身前,沉默伫立。
他缩回手,不碰她外人看来,是他怯懦、畏惧、不敢碰她。
舟娇却知道,是另一个自己不愿意碰她。
他和她分离二体,糟糕的、残酷的杀人念头在昭擎的身躯里,他一点也不愿意让另一个自己在当下感受到这样澎湃痛苦的情绪。
她好想抱抱自己啊。
但她不能这样做。
舟娇把泪水咽下,她退后几步,身上的仪器发出嘀嘀嘀的声音,她面无表情,不再看他,只轻声说“你很脏。”快回去吧,好好洗一下自己。
昭擎身子一震。他仓皇失措地抬手想要擦掉身上的血迹,脸颊上的鲜红。
一切都是徒劳,他抬起的手,很快就放下。
金眸阴沉沉地看向她,又望向窗外的天。
外面冲进来一队的人,身穿军装,技术兵提着箱子,为舟娇拆卸身上束缚的仪器。
他就这样缄默如石看着她,直到舟娇被医生送进救护车内,准备去医院检查身体之时。
他才离开这里。
雨越下越大了。
舟娇从医院回来。
公寓里,没能放进冰箱的食物已经开始,发出难闻的气息。她打开门时,看着那已经很不新鲜的食物,扶着门,闷闷地戴了手套,把食物丢进垃圾桶,打包准备明天下楼扔掉。
是早晨七点。她强烈要求回去,医院拿她没办法,只好同意了。
距离那一场骇然的绑架事件过去了十多个小时,舟娇也和另一个自己分离了七个小时。
她没在公寓看到昭擎。
舟娇收拾好厨房,到客厅,盘腿坐在沙发上,等昭擎回来。
她不知道另一个自己去了哪里。
好在没过多久,昭擎就回家了。
他身上的白袍已经换成了普通的衬衫长裤长发扎起,他抿着唇,与她对视。
舟娇眼泪一下子就出来了。
她小狗一样,要扑将上去,被昭擎躲开。
“身上脏,臭死了。”另一个自己闷闷不乐地说。
舟娇抓着他的手臂,衬衫细滑,差点握不住,她嗅到他身上的沐浴露味道,很轻盈的香味。
从衬衫没扣紧的领子看过去,锁骨那块被洗得红通通的。可以想象,他洗了自己多少遍。
舟娇突然觉得好心酸。
她这样爱干净的性格,另一个自己直面袭来的血肉模糊时,一定吓坏了。
昭擎避着她,不太乐意她碰他的肌肤,从而心神相通。
“我的心情不是很好,你别碰我了,碰了以后两个自己心情都不好。”
他抱着枕头,坐在沙发的另一头,眼神茫然,同样盘腿坐着。和舟娇刚才的姿势如出一辙。
男人长手长脚的,这张古典美人脸穿了现代衣服,也十分好看。由于不加掩饰,气质冰冷间还带了几分忧郁、不安。
对于他对于舟娇而言,杀人是一件需要克服的坎儿。
他固执地不想让另一个自己在此时触碰自己,可谁都知道这是不可能的。
舟娇慢慢从沙发的这一头,爬到那一头,爬进昭擎的怀里。
她趴在他的膝盖上。
他缓缓、缓缓才将手掌落在她的额间。
然后,舟娇愣了好久好久,泪眼蒙眬地把自己缩进另一个自己的怀里。
心念相通中,她知道了所有来自另一个自己的身体记忆。
她知道了“昭擎”在汤修按下按钮的前一刻,肝胆俱裂地用戒指中的力量拧断他的手那时候他心里对戒指许了什么愿望昭擎忘记了,他只依稀记得,利用这个“愿望池”戒指时,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不可以让舟娇出事。
“不可以让舟娇出事。”
昭擎绝对不会让她受到任何伤害。
后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