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龙朝定都京师足有近四十年的时间了,清流贵胄、官宦皇亲,多少关系盘亘在这里,错综复杂,稍一不慎,就是万劫不复。为了保证各自利益集团的荣华富贵和团结,各家最常用的手段便是结亲。
裴君作为当朝国公裴工的独女,她的父母对她极为疼爱,虽然她也逃脱不了为家族利益联姻的命运,但老国公却尽力在可选定的范围为她寻了一门最好的亲事,甚至不惜下嫁自己的女儿到侯府,只为了让裴君过得幸福。
可老国公到底还是看走眼了。
忠勇侯在老国公在位的时候,对裴君自然是不错的,侯府只她一个嫡妻,可老国公刚退下来,他就立马开始沾花惹草。而那位之前对裴君好得跟亲生女儿一样的婆婆源氏,也逐渐地露出了真面目,她不但不呵斥自己儿子的举动,还亲自抬了一位她娘家那边的侄女瞿氏,给了自己儿子做妾。
裴君怀沈思娴期间,府里光是妾室就加了三位,更别说被开了脸的通房丫鬟。
还不等裴君生下沈思娴,瞿氏跟另外一个小妾万氏就怀上了,竟是先后脚地跟她一起做起了月子。
而且,因为裴君生下的是女儿,而深受源氏喜欢的瞿氏生下的是儿子,月子里,她没少受气。
原本,裴君自己生受了这么多的委屈,轮到自己女儿出嫁的时候,她就该更加小心翼翼,为其挑选一个好的夫家。
可那时候,侯爷在朝堂上吃了些冷落,为了稳固侯府地位,她只能将沈思娴下嫁到了那时候在朝堂上正大热的威远伯爵府宋家。
作为老国公的唯一外孙女,又是侯府的嫡女,沈思娴这下嫁真的是非常委屈她了。可威远伯爵府的那些人,一个小小的伯爵而已,竟然从议亲开始就拿脸给裴君看,甚至还对她的嫡女东挑西选,那眼光高得,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家本来可以迎娶公主,配个侯府嫡女委屈了他们。
还没嫁过去,就受尽了屈辱,可想而知,等沈思娴嫁过去,会过上怎样水深火热的日子。
可是沈家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沈云书是未来侯府的继承人,裴君就算不为了侯府,为了沈云书,她也得为他筹谋细算,最终还是咬着牙,将沈思娴嫁了过去。
成亲后的沈思娴,果然过得不尽如意。
最开始的时候,她受了委屈,还会回家,找自己的母亲诉说,可等她发现自己的母亲,堂堂侯爵夫人在伯爵夫人的婆婆面前竟然都说不上什么话之后,她以后回家就不怎么说自己的委屈了。
每每被问到,也都说自己过得好。
好不容易等侯府终于缓过气来,裴君以为可以让自己的女儿在宋家硬气起来,偏偏宋家进宫的女儿得了今上宠爱,宋家的几个儿子都得了嘉奖晋升,那伯爵娘子,更不把裴君这侯爵夫人看在眼里了。
裴君也就越发说不上话了。
而最近,那进宫的宋氏女有了身孕,若能一举得男,威远伯爵府升成威远侯府指日可待。
家有宫中受宠女,父兄在朝堂上也颇得今上倚重,伯爵的宋家,现今已是京城里炙手可热的贵门,连老侯爷在跟老伯爵爷说话的时候,都客气了几分。
如此,裴君又怎会还去做得罪宋家的事
她开始劝说让沈思娴凡事多忍让,她是宋家的嫡妻,宋家的人再混账,也得认她的嫡妻之位。只要她有了自己的孩子,那些妾室的庶子,再怎么蹦跶,也蹦跶不起来。
宋家发展得越好,对她来说也就越好,因为将来的宋家,肯定是她的儿子来继承的。
抱着这样美好的想法,裴君就这么自欺欺人地劝着沈思娴忍耐、等待,直到沈思娴一尸两命的消息传来
可那时候,裴君因为沈云书的问题,担心他在侯府的地位不稳,特别需要宋家对沈云书的支持。
反正女儿已经死了,再去追究责任,她也活不过来抱着这样自私的念头,偏心的母亲裴君不但没有去为不明不白死去的女儿讨公道,反而急急忙忙地谋算宋家这腾出来的主母位置。
在去伯爵府的路上,想到上一世裴君对沈思娴的作为,云裳的眉心就没松开过。
对裴君来说,儿子才是她的终身依靠,而女儿始终都是泼出去的水,是别人家的人,但对云裳来说,儿子女儿都一样,都是她的孩子。
她不会放弃任何一人,不会因为沈云书牺牲沈思娴,更不会为了沈家的利益,牺牲自己任何一个孩子的幸福。
到了伯爵府,递了拜帖,云裳便被伯爵家的下人往后宅正厅引去。
现如今,宋家后宅当家的,还是伯爵娘子刘氏。
以沈家宋家的地位来说,根本轮不到云裳亲自上伯爵家的门拜访,只需传话出去,由品级低的刘氏上门,亲自拜见。可现今宋家一门,如日中天,还有个眼见着生下皇子就要晋位的女儿,这亲自拜见的人,就变成了沈家。
这对沈家来说,犹如羞辱,所以在过去,除非万不得已,裴君绝对不会上宋家的门。
云裳其实也可以选递出消息,让沈思娴回沈家来,但沈思娴在宋家过得不得力,本就受气,若是让她回来一趟,必然又要看一番刘氏的脸色。自家那闺女已经过得别去,云裳不愿意再让她多受一丝一毫的委屈,干脆就选择了亲自上门。
云裳的拜帖递到刘氏手里的手里,她压根没想过无缘无故的云裳为何要登门,只陷在堂堂侯爵夫人还得亲自来拜见自己的得意里,巴不得让云裳多来几次,以后自己再去参加别家席面宴会,也好拿出来说道说道。
过了二门,穿过一道抄手走廊,在一处月亮拱门处,云裳看了一眼沈思蕊。
沈思蕊像是接收到了什么信号似的,她突然一下蹲下了身子,捂住自己的肚子,哎哟哎哟地叫个不停。
“这是怎么了”云裳神色焦急地问道。
“我肚子疼,母亲。”沈思蕊声音痛苦地回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