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安侯却没有说话,只像是用尽全身力气般一摆手说道“你、你送侯爷出府吧,这个奴婢随便他怎么处置。”
张制锦只得拱手“是。”
靖安侯迈步往外,脚步竟有些踉跄。张制锦皱眉看着,这一刻,心中竟不知是何滋味。
就在这会儿,里头隐隐地有女子的哭声传了出来“是那贱婢快些立刻打死了”
原来是里头宋夫人跟杨氏听丫鬟送了消息进来,便不由分说地咬牙切齿叫嚷起来。
裴宣看到这里,便知道不能再在这里问下去了,于是便叫人把这丫鬟带了回镇抚司。
往外走的时候,裴宣问仵作“这中了夹竹桃的毒而死,可是什么症状”
仵作说道“这夹竹桃的叶子跟花都是有剧毒的,如果真的落在汤里,当然是会毒死人。只不过卑职觉着,弄的这样七窍流血的倒是有些怪异。具体是什么样子,因为发生的很少,卑职还不知道,还要回去再翻看案例。”
裴宣不置可否。
张制锦陪着他出门,可没走多会儿,又见一个丫鬟飞也似的跑来,惊慌失措说道“九爷快去,老爷方才走着走着,竟然晕厥过去了”
张制锦闻言,当下顾不得裴宣,忙转身往内奔去。
裴宣看着他离开,心中略微犹豫了会儿,不知道自己该不该也入内去看一看靖安侯,但是就算去了又怎么样
裴宣心中一叹,便仍是带人往外而去。
正走着,裴宣目光转动,突然看见旁边的抄手游廊之中,伶仃地站着一道身影,像是一幅画似的,跟他遥遥相对。
那站在廊下的,竟正是七宝。
七宝原先听说裴宣忽然到了,虽不知缘故,却也猜到多半跟张进忠身死之事脱不了干系,在房中等了半晌,忽然听说又提了许多涉事的丫鬟仆妇过去,竟是声势浩大的样子,七宝不由担心,于是忙带了同春出来查看情形。
她自忖不便就直接过去,就仍是在这里站着等候消息。不料正遇见裴宣出来。
不期然四目相对,裴宣所见的那双眸子,仍是如昔日般清澈柔软。
一念之间,他的脚步不由放慢了许多,身后的锦衣卫不知何故,直到裴宣低声吩咐道“你们先出去,我稍后就来。”
大家这才领命,先行出府去了。
这边儿裴宣脚下一转,便也从游廊下走了过去。
自打裴宣娶亲后,这还是两人头一次面对面,可越是走近,竟有种呼吸越是困难的感觉。
隔着三四步远裴宣就停了下来“七妹妹。”
七宝屈膝行了个礼“侯爷。”
裴宣听着她的称呼,不禁一笑,这笑中却毫无欢喜之意。
“我今日是有公干,如今正要去了。”裴宣深深呼吸,才抬头直视七宝,若无其事地说。
七宝凝视着他,原先因为他丝毫不听自己的话就娶了谢知妍,七宝本有些不想理他,但是这些日子过去了,先前那股气也消散了不少,何况如今更有紧要的事在眼前。
七宝方才也看见那些锦衣卫押着一名丫鬟,便说道“可是、发现什么了吗”
裴宣回答“具体还要再审才知道。”
七宝见他并不说明详细,心头微窒“原来是这样,那那么我就不打扰了。”
裴宣回了那句,本是没有别的意思。见七宝这样,就知道她误会了“七妹妹,我”
他把心一横,索性先按下那些不提,只说道,“之前你劝我,我并不是不听,只不过我也有自己的考量。”
七宝见他提起了这件事,就摇头说“裴大哥不用特意跟我说,我知道的,横竖你跟伯母都喜欢,我又有什么可说的呢。”
裴宣一笑,欲言又止,只说道“我也知道你会明白的,知妍十分能干,母亲也很满意她,你就放心吧。好了,我先去了。”
不料同春在旁边听裴宣夸奖谢知妍,委实忍不住,竟说“侯爷,我们姑娘其实是好意。”
裴宣脚步一顿。
“其实侯爷不知道,”同春的心突突乱跳,知道他是个温和性子的好人,壮胆继续说道“谢家表姑娘不是看着那样好的,她从开始就很针对我们姑娘,私下里见面的时候说了许多难听的话,之前也是故意选在姑娘生日的那天给老太太操办大寿就是不想让姑娘好过”
裴宣眉头紧锁,终于沉声道“你在说什么。”
与此同时,七宝也早说道“同春”
同春想到方才裴宣说什么裴老夫人也满意谢知妍之类,很是不忿,见七宝拦着自己,便又说道“姑娘怎么不跟侯爷说明白呢,侯爷都给蒙在鼓里”
只是同春还未说完,裴宣已经说道“我给蒙在鼓里”
这会儿七宝发现裴宣的神情跟口吻都有些异样,裴宣却又说“我知道当初张家老太太有意想把知妍许给张侍郎,但这却并不是知妍的心意。另外,你们怕是有什么误会了,做寿的事,原本是知妍不知道才误打误撞地重了,并不是故意。何况她若真的针对七妹妹,怎么会太太一说要送东西给七妹妹,就捡了这些东西派人送来我知道以张家的门第也许看不上这些,但也不要因此而错想了她的心意才好。”
同春又惊又羞,满脸涨红。裴宣从来是个最温和的性子,从来不说半句重话,待人是最好的,如今这几句,却如刀子般锋利,叫人无法答话。
而且他虽然没有发怒,眼中却已经透出了冰冷的锐色。
七宝也是第一次见这样的裴宣,错愕道“裴大哥”
裴宣看向她,半晌说道“七宝,我如今已经跟知妍成了亲,照我看,她竟是个能干孝顺的人,至少在府内是这样,你跟她的脾气不对,或者你是因为张制锦之前差点娶了她的缘故心里过不去,可毕竟那是以前的事了。”
七宝才品出些意思来,她吃惊地望着裴宣“你是说,我我是因为大人的缘故针对她”
裴宣只淡淡道“总而言之,过去的事便不必再提了。若她还有什么得罪了你的地方,我先替她赔不是吧。”
七宝简直不能相信自己听见了什么“裴大哥”
裴宣却已经后退一步“还有公干,我先去了。”他转过身,大步流星地往外走了。
剩下七宝跟同春两个站在原地,同春喃喃道“真、真不敢相信,侯爷竟一心护着表姑娘。”
七宝心头跟舌尖都有些苦涩“是、是啊。”
同春忽然说道“一定是她早早地跟侯爷私下里不知道说了些什么,方才听侯爷的口风好像也是这个意思,说什么老太太看上她,而不是她看上九爷,一定是她颠倒黑白地挑唆了”
“可是裴大哥竟然都相信了,”七宝自然也明白,当下苦笑道“幸亏咱们没说别的,也没提怀疑过她送的东西,不然的话,在裴大哥的心目中咱们就是那些背后诋毁人的小人行径,只怕更恨憎死我们了。”
同春仍是匪夷所思的,苦笑说“表姑娘果然很是能耐,先前侯爷对姑娘那么好,这会儿竟像是陌生人一样,竟不听姑娘的话,只偏听偏信她。”
七宝心中想的,却是梦中裴宣如何对待周蘋的情形,是啊,毕竟如今谢知妍做了裴宣的夫人,不管如何,裴宣都会全力护着谢知妍的
心里竟然有些微微地酸楚,七宝转身往回走,且走且说“当初两人议亲的时候你跟我说,兴许裴大哥会降服住她,可现在的情形看起来,好像正好相反了。”
同春也很后悔,低头叹道“是啊。”
七宝见她黯然,却反而一笑说道“往好里想,谢知妍的确很有心计,只是她的心计跟手段是用在对付咱们上头的,倒也罢了,横竖咱们早有提防,见招拆招就是了。只要她一心一意为了裴家好,对伯母跟裴大哥真心的好,那也没什么可说的。”
同春又觉意外,又是笑“姑娘,你这也算是菩萨大心了。”
七宝说道“不然又怎么样,裴大哥看着很喜欢她,我们难道要去棒打鸳鸯那在裴大哥心目中咱们更是恶人了,只好祝福他们真心恩爱而已。”
横竖只要谢知妍对得起裴宣对她的维护,那也就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