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安帝脸上看不出喜怒之色,这位帝王的心思极深,让人难以琢磨。
若说他为容三娘以及她腹中孩子之死而伤心震怒,可此时他却十分冷静的坐着,眼里不见半点儿难过。
可若说他不为容三娘一尸两命而难受,但他又出动了卫府禁军,让人彻查此事,将事情闹得极大。
容涂英跪在嘉安帝面前,汗水一颗一颗涌出,沁进了他眼里,将他眼睛刺得辣痛,他却不敢眨一下眼珠,深怕自己有些微的动作,便刺激了这位此时沉默不语的帝王。
他的鼻翼不住颤动,脸上的汗水顺着他脸庞额角往下滑,因他跪拜的姿势,从鼻尖一滴一滴的落下来,落到铺着的厚厚的地衣上。
今日容涂英是匆匆进宫,他穿着浅紫色圆领胡服,这样冷的天,连大氅也未披便匆匆进宫,后背出的汗将衣裳都浸湿了。
“皇上。”他额头点地,浑身紧绷,一路进宫来时,脑海里已经想过无数种可能了。
这会儿跪在嘉安帝的面前,容涂英虽然仍是心中惶恐,但好歹是冷静些了。
“皇上。”他又壮着胆子唤了一声,嘉安帝这回动了。
他只是坐直了身体,衣裳摩擦间发出轻微的响声,容涂英却如临大敌,撑在地上的双手都开始哆嗦了。
“上明,今日瑞珠带进宫里的柚子,是从容氏府中带出来的。”
嘉安帝缓缓开口,一旁容妃便瞪大了眼,眼中飞快的掠过一道暗光。
这位帝王的语气不急不缓,听不出喜怒。
“求皇上明鉴。”容涂英在受到黄一兴令人传他时,便心中想过许多次说词了。
他不害怕嘉安帝问责他,也不害怕在嘉安帝面前陈述事情经过,就害怕自己连说话的机会都没有,便被嘉安帝拿下了。
可此时看来,皇帝对他仍是宽容,他不自觉的滚动了几下喉头,才做出悲伤的模样:
“前些日子,娘娘身体抱恙,唯有吃些蔬菜瓜果才有些胃口。”容涂英思索着怎么开口,他心里清楚,若是自己说得太多,嘉安帝便会认为他打探宫内诸事,长乐侯府傅侯爷送柚子一事,嘉安帝兴许会认为他权势过大,而使朝中勋贵巴结了。
容涂英心中又怨又恨,他这一回也是吃了大亏,若是一个不好,便有可能会被沾上一个私下结党营私的罪名不说,就是逃过此劫,说不准还会背上一个利用容三娘给容妃投毒,想帮女儿争宠的罪名。
但事实上此次他实在是冤枉。
他又不是不辨是非的人,容三娘与容妃之间的争斗,那是属于姓容的内部的矛盾,他可以与容妃一至对外,先将崔贵妃一党铲除之后,再与容妃争个高下。
又怎么会在这个时候,向容妃下手?
更何况他死的是女儿,对于容涂英来说,损失更大。
当初他迈入朝堂,是献了妻女以换权势。
妻子郑国夫人已死,他是靠女儿,才会如今步步青云直上。容三娘死了对他来说坏处很大,他在听到这个消息时,便心中闷了一口气,恨不能将背后动手之人千刀万剐。
大唐才子众多,缺的就是机会,他走到如今,不知有多少人盯着他身下这个位置,容三娘一死,很有可能他的仕途便止步于此了。
容涂英身上冷汗更多,却握紧了手,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臣无意中得了几个柚子,便想起三娘曾提过娘娘身体不适,才想着让三娘提了柚子送进宫中,哪知……”他低垂着头哽咽了一声,在众人看不到他脸的地方,他却神情狰狞的猜想到底是谁背后想要害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