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消息算是大家都在装糊涂。”徐光启开导这个弟子道:“其实就算皇上也未必全不知情。可是你想,那么多流民,朝廷根本无力安置,也不能怪他们出来逃荒,没有粮食吃再不准逃荒,那是要激起民变,会起大乱子的。和记把人招募走,地方上高兴还来不及,怎么会认真阻止?就算换了督抚,碰上几十万流民,地方府库空空如也,怎么办?”
孙元化一脸沉痛的道:“怕还是要叫和记给招走?”
“对喽。”徐光启道:“这样说来,和记还算是帮了大忙,这也是皇上用软办法而不愿与和记决裂的原因所在。和记现在拿下这么大地盘,用人的地方极多。一时半会的,怕也会把精力用在内政之上,对大明就算有觊觎之心也不会是一两年内的事情。大明只有徐徐巩固九边的边防,用大义名份拿捏张瀚,现在的这样的办法还是走对了路子。我就怕皇上的心思会变,一旦出现什么反复,可能会万劫不复。初阳,你是兵学出名的人,将来可能会大有用武之地。老夫在这里要提醒你一句,不管是铸炮还是别的事,只管做你的份内事,不要多言多说,也不要到地方上任职,临行一语,切记切记。”
孙元化有些不以为然,他当官的心也是很热切的,不提孔敏行的成就对他的心理上的压迫和影响,就以他自己来说,从少小读书到长大为官,族人和家人的期盼也肯定不愿他止步在兵部的这个中层的职位上,每个人都希望自己往上走,陶渊明那样志向远大品性高洁的人物能出名,还是说明真正的隐士太少。大家都有功利心,这也不能说是错误。
如果有机会的话,孙元化感觉自己还是应该抓住。
他向徐光启拜道:“老师容禀,如果真的有机会,学生还是想多做一些实事。同样是老师的学生,弟子不愿被孔至之拉下去太远。”
徐光启动容道:“我倒是把这一层给忘了。唉,初阳,你愿怎样就怎样吧,为师会尽量帮你一把的。”
孙元化闻言大喜,徐光启已经是很有实力的朝臣,距离内阁也就只差一步而已。此前自己有孙承宗的鼎力相助,所以在兵部以举人的身份上升的很快,现在孙承宗告老还乡,虽然还有强大的潜势力,但孙承宗已经不愿干涉朝中政事,以免落人口实。
重要的就是要避嫌,万一叫魏忠贤感觉到了威胁,恐怕孙承宗在高阳也未必能保证自己的安全。
徐光启道:“你也莫要高兴太早,为师已经上疏告病,即日就要还乡。虽然还会尽力助你,但效果如何,这就难说的很了。”
孙元化也不意外,今晚的话说到现在,徐光启辞官之意是相当的明显了,要是到现在还没有看出来,他就不是技术型的呆书生,而是彻底的傻子了。
孙元化相当冷静的道:“老师的意思学生也明白了,但还是有些不懂,为什么在这种要入阁的关键时候还乡?”
徐光启哑然失笑,摇头道:“按理来说我在几年前就该走的,但因为种种原因留了下来。但不能再拖下去了,再拖下去,人家就要说我真的是阉党了。如果再入阁,就算是会推,就算是资历摆在这里,阉党的帽子也是戴定了。所以不能再拖,现在内阁还不缺人,若是内阁要会推补阁臣时,为师离开就太明显了。”
“学生懂了。”孙元化悚然道:“魏忠贤对老师还算尊敬,阉党也曾经招一些老臣回朝,算是给朝廷一点装饰。老师在士林中的名声甚好,虽然出身南直隶但也不算正经的东林党人,所以阉党留老师也是装点门面。但老师不愿与阉党合流,要保全名节,所以辞官是最好的办法了。”
“是的,你能明白,为师还是很高兴的。”徐光启赞了一句,接着又叹息道:“现在天子对和记忌惮甚深,察哈尔部被灭之后,朝廷一定要想着有一番振作。魏忠贤等人既然被任用很久,朝中诸事熟谙,天子用的也顺手,那就不会在短期内换人了。既然这样,为师就不能继续留下来了,将来总会有反复,权阉用事,未听闻不身败名裂的。风光一时,怎抵得以后几十年沉沦,又怎抵得将来身后的名声要紧?初阳既然明白,将来也就知道如何取舍了。”
“是,弟子明白。”孙元化正色道:“弟子是做的事人,绝不会陷在党争里头。”
“唉,我大明病之甚深矣。”徐光启摇头叹息道:“这种时候,魏忠贤称九千岁,各处都替他修筑生祠,将来还必定会有反复。不管是朝廷开销还是民间用度,均有不足,修一生祠则耗费最少数万数十万,其人虽然对天子忠枕,也能做事,但毕竟不能和有操守的士大夫相比。势败身殒,只是等时间罢了。”
“总会有转机。”孙元化脸色也不太好看,他对老师的判断也不是那么完全相信了。上一次徐光启在府邸中囤积了大量的粮食,结果女真人未能破关而入,京师并未被围困。这事在士林中被当成笑话来讲,人们当然觉得谨慎小心并不坏,但徐老先生也未免太过于小心谨慎了一些。
有此事在前,尽管徐光启的话有南堂教士和别的门人弟子一起佐证,可是孙元化还是觉得局势并没有这么恶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