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康十三年,十一月初三。
天气阴寒。
神京城,荣国府。
今日是学里休沐之日,所以近来在族学混的风生水起的环三爷,只能窝在家里。
对他而言,富丽堂皇威严贵气的荣国公府,真不如他在族学里自在。
虽然当年他混的极惨,除了身边的小幺儿钱槐跟着他,贾兰偶尔搭理他一下,其他人都是用看笑话的心思看他。
而他也只能在比他更惨的贾琮身上找回平衡……
可是如今不比当年啦!
贾家谁不知道,他环三爷是和贾琮同患难一路走过来的。
贾琮最心疼的兄弟,不是成了废人的“一只耳”琏二爷,更不是就会窝在家里不出门的宝二爷,而是他环三爷!
且不提贾琮已经承了荣国府的爵儿,更是继承了宁国府偌大的家业。
单说他现在成了锦衣卫指挥使,还在江南杀的人头滚滚,威风八面,就让他成了如今京城里贾家八房人口中最了得的爷们儿。
如今好些说书先生,都在讲贾琮用了什么“明修栈道暗度陈仓”、“金蝉脱壳”之计,瞒天过海后,又和当年汉之冠军侯一般,千里突袭,连杀了六省的锦衣千户,一下成了天下间有数的大人物之一。
英雄,英雄啊!
虽说如今英雄不在家,还搁外面折腾呢,不过没关系啊,英雄的弟弟在家!
托贾琮的福,打他的消息一段段的传回京后,贾环的地位是水涨船高,一日比一日威风。
在学里从人人躲避的“臭狗屎”,到半羡慕半嫉妒的“清臣公子小弟”,再到现在人人讨好的“伯爷最亲近的好兄弟”。
现在去学里,每天中午请环三爷赏脸吃宴席做东道的族人,都要排队争抢。
这还要看环三爷的心情如何,还要看请东道的人心诚不心诚,最重要的是,不能太穷太丑。
对于那种只舍得花百十钱在南关街上请卤煮吃的穷丑鬼,有多远就滚多远。
这种水准也好意思请环三爷吃东道?
真是长的丑想的美,哪凉快哪待着去!
这种日子,逍遥快活胜神仙,比在家里伏低做小强多了。
所以贾环最不愿的,就是休沐日。
还有一个缘由,那就是平日里进学时,他被贾母及贾政夫妇免了晨昏定省问安礼。
可休沐之日,他却要转一圈儿。
偏那些人眼里只有宝玉,都不拿正眼瞧他。
如今他环三爷也是有自尊心的爷们儿了,哪愿意受这种气?
本想赖在炕上装病躲过去,可他生母赵姨娘却逼着他都往正房那边走走……
“上不得高台的东西,没造化的种子,你蛆了心了?就知道睡睡睡……我告诉你,我可都听说了,近来好些王公驸马府上的诰命都往府上走动,隐约听说是宫里的大姑娘要大喜了。你还不多往那边走走,有什么好处总少不了你一份……”
听赵姨娘叨叨叨个没完,贾环眼皮都不带抬的,不耐烦道:“你一个妇道人家,懂什么?快走开我还要困觉……”
赵姨娘闻言,额头青筋都暴了起来,顺手抄起野鸭子毛掸子,朝贾环身上猛抽下去,骂道:“你个下流没刚性的,倒是就敢冲我瞪眼,人家宝玉这些日子得了多少好去,你一般是做主子的,就不知道去要?我怎么生了你这么没本事的,我也替你羞的紧。”
尽管隔着一层棉被,可贾环还被唬了一跳,再听他娘这么糟践他,一蹦而起,气道:“你这么会说,你自己又不敢去,就挑唆我去闹。回头我挨打,你又低了头不敢说话。”
赵姨娘闻言一滞,眼珠子转了转,换了路数,凄苦道:“我算什么?人家连我都不拿主子看,你好歹还是个爷,这会儿能多要些,往后你大了,也好说门好亲。我还指望以后你能养我……”
小时候听她这么说,贾环还能听进去。
如今却腻烦的紧,道:“往后我自有本领赚家业来养你,跟臭乞儿一样和人讨要算什么?你放心,我和琮三哥学,往后也骑大马做大官……”
“好!”
贾环话音刚落,就听到门口帘子后传来一道激赞声。
听到这声音,贾环母子俩差点没吓跪了。
便见门帘挑开,走进来笑呵呵的二人来,竟是他母子二人最怕的凤姐儿和三丫头探春。
只是两人进来后,都没怎么看赵姨娘,两双妙目齐齐看着强自欢颜赔笑的贾环。
王熙凤对探春笑道:“怪道你们常说近朱者赤,环儿跟着琮兄弟果真学长进了,竟能说出这样志气的话来,谁能想到?”
探春也笑着点头,瞪了快跪在炕上的贾环一眼,喝道:“刚夸你,就好好站直了!”
贾环一个激灵,瞬间站直溜了。
探春没好气的白了眼后,问道:“你果真这样想?”
贾环紧张的点点头,吸了吸鼻子,看着他极害怕的三姐姐,道:“当……当真。”见探春眉眼高兴,眼睛滴溜溜的转了圈儿,又道:“三姐姐,琮三哥当年还在东路院假山后的耳房住时,就和我说了,咱们虽是庶出,可那怕什么?他还说,将……将相本无种,男儿当自强!咱们也不比谁差什么,只要自己要强,往后也能封将拜相!三姐姐,等你出阁时,我骑大马送你,还给你金元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