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年后,拿撒勒城内的一件民居当中。
已然二十七岁的含那正在自己房中仔细的清点着器械和众多草药,罗马帝国时代就有一些医生已然注意到了人体的血液循环,更有一些极端的学者直接用死囚犯作为实验品,将他们进行解刨,分析人类的五脏六腑。
然而受限于载体的限制,当时的书籍绝大多数都是用硝制的羊皮来记录,成本高昂、制作时间也极长,以至于只有极少数人能够接触到这些知识,而远在中东地区的含那自然不可能接触到了。他所学习的医术都是从附近的老医生那里学来的,这个时代的医生更是极端的保守,医术几乎就是他们吃饭的唯一途径,纵然是软磨硬泡、花费了十几年的功夫,含那也仅仅只是学习到了极少的一些技艺,大多数的知识都是通过他不断的实际经验总结摸索出来的。
而此刻,他就要去给一个城外的病人诊断,这些器械和草药则都是他此行所需要的道具,然而还没等他准备好,突然之间,身后传来了一个大笑声。
“含那,真是好久不见了啊。”
含那闻声,不禁转身向后看去,只见身后一个披着亚麻白袍,留着一把大胡子的中年祭司正看着他,含那又惊又喜,不由惊声道。
“约翰。”
他放下手中的东西,对着面前的大胡子祭司亲切的握手,欢喜问道。
“约翰,真是许多年没见了呢。”
约翰,这是个很常见的犹太人名字,常见到大街上喊一句约翰就绝对有人回头的地步,但对于含那而言,面前的这位约翰却很不普通,因为他正是自己的表兄。
含那的母亲是玛利亚,玛利亚有个姐姐叫做以利沙伯,以利沙伯远比玛利亚年龄大,嫁给了祭司撒迦利亚,后来给撒迦利亚生下了独子约翰,因此约翰后来继承了父亲祭司的身份。而又因为年龄远比含那大,在含那年幼的时候他便指导含那犹太信仰,教授含那以神学知识,即是含那的表兄,也是含那的教父,与含那之间的关系甚至比父母还要亲近。
不过和含那不同,含那选择了放弃了自己父亲的商铺去学医,而约翰作为祭司,则选择为犹太人的独立运动而奔走、大声疾呼,在犹太王国都拥有不小的名气。
两兄弟之间许久没见,自然难免一番叙旧,而在言谈当中含那也明白,约翰是因为与犹太行省总督彼拉多之间的矛盾,而被其他试图讨好彼拉多的犹太祭司给排挤到这里来的。
每次谈到那位彼拉多,约翰都忍不住咬牙切齿,但当他谈论到那个希律王的时候更是深恶痛绝。
“这个家伙,和罗马人狼狈为奸、根本不配做我们的王!”
说道气愤处,约翰忍不住拍腿大骂。
最早的希律王本不是犹太人,而是以东人,然而因为他救过凯撒的命,又娶了前犹太王朝的两位皇室公主为妻,所以凯撒封他做了犹太王国的王,替代了曾经的犹太王国皇室。然而正因为出身毕竟尴尬,虽然说是犹太王,但比起犹太人希律王显然更亲近罗马人,对于世世代代祖居于此的犹太人而言,自然是极度厌恶这位身份不正的希律王。
而当那位罗马总督彼拉多到来之后,更是激化了这一矛盾,为了维护自己的统治,初代希律王的儿子、现任希律王选择了联合彼拉多一同统治犹太人。
异民族的王、毫无认同感的帝国、横征暴敛的税收、粗暴的统治……这一切的一切,都导致了犹太王国境内此起彼伏的犹太人独立运动,而约翰正是其中最为激烈的那一批,就算是到了希律王领下的以色列封邑,他也照样没有任何软化的意思,依然讥讽着这位犹太王。
“约翰,不要乱说。”
含那心里一跳,急忙低声劝告约翰道。
对于约翰的所作所为他自然很清楚,但是含那并不喜欢争斗,也不像约翰这样有很深的独立情节,而是更希望几方能够好好坐下来商议,在他看来,任何的和平都远比流血要好的多……
作为医生,他所见过的死亡已经太多了。
而对面的约翰则看了他一眼,哼了一声,但也没有再说这些,只是正常的叙家常。
……
昏暗的民舍当中,床榻上躺着一个身上散发着恶臭的人,身上发烂的脓包令所有人、乃至是亲人都不敢接近它,所有人都抛弃了他,他只能躺在病床上,偶尔无意识的喃喃几句。
但是含那并没有畏惧,他的手上、身上都蒙着一层层的布以抵抗可能的疾病侵入,这就是他身为医生的铠甲,而草药则是他作为医生的利剑。他走进了这个被所有人所抛弃的病人身边,放下手中的药箱,然后用手中草药来涂抹在他的身上。
“嘶……”
伴随着细微的声音,病人好像感知到了什么,他张了张嘴,仿佛想要说些什么,但耳畔却只有一个冷静的声音响起。
“别动!”
含那继续给这个患了疫病的病人治疗,这已经是他第四次来这里了,但是,以他的医术也仅仅只能是给这个病人一点心理上的安慰而已,他的所作所为几乎毫无意义,任何人都能意识到,这个病人已经命不久矣……
但含那依然没有放弃,他无意识的咬紧牙关,竭力想着所有可能的办法……
他不喜欢有人死,不想看到有人在他面前死,他想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