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山脚到山顶有两条道走。
左侧那条,由琉璃碎石铺就,白云轻笼于小道两侧,红粉的花球从泥土里探出,随风轻摆,直通天顶云门,气势不凡,依稀有一种登仙路的感觉。
而右侧那条,崎岖泥泞,一眼看不到尽头,而且乱石嶙峋,极不好走。
“我要去右道。”傲青在看到分岔路时,想都未想,抬脚便朝右侧走去。
夜吹抬头看看左侧步道,明明一眼便能直达昼宫四层,不知傲青为何不走,不过他没有出声,只是狐疑地看着苏瞳。
傲青并没有要求所有人与他一道,但苏瞳肯定会跟着傲青,夜吹又势必跟着苏瞳。
“跟上。”苏瞳朝夜吹招招走,便踏中了傲青陷在泥里的脚印,两个人如一人在行路,连印子都是重合的。
“高人势必不走寻常路!这个选择高妙!”雏翎还以为傲青择难路而上,是因为这昼宫三重天里隐藏着什么玄机,高高兴兴跟在三人身后,并没有感觉到傲青与苏瞳脸颊上已挂起凝重。
四人渐渐偏离大道,朝着密林深处走去,此地依旧无法御空,有时候道路也会被古树的枝桠与从山坡落下的巨石遮掩。
不过此刻在前头开路的傲青,身上张息出一股如涌潮般的“场”,苏瞳可以看到,他体表一臂之内的空气蒸蒸而上,但凡靠近这一臂范围内的障碍物,通通先由内部发出一阵闷响,而后整个碎裂开来。
紧跟在傲青身后,自然是省力不少,看着那些自动断裂的树枝巨石,她不由地再次感叹傲青是居家旅行,杀人放火的必备良品。
可是就在苏瞳出神的时候,走在前面的傲青却突然停下了脚步,因为傲青骤然停步,苏瞳收脚不及时,整个人直接扑入了傲青的后背,可迎接她的并不是柔软的肉垫,而是绷紧并硬如铁板的皮肤。
苏瞳揉着鼻尖,却已忘记了疼痛,她不知傲青到底看到了什么,才会神经如此紧绷,所以她掂起自己的脚尖,越过傲青的肩膀,凝神向前看去。
虽然心里已经做好了准备,但在看清前方景致的刹那,苏瞳的心头还是猛地向下一沉!
死者。
一位只有一只手臂的女修,被三把长枪钉死在峭壁之上,三把长枪,分别为金、银、铜色,枪身开有放血槽,但此女似乎已经逝去很久,以至于那些被血槽放出又飞溅在地的鲜血早已与泥色一样。
她麻色的长发已经纠缠在一起,落在发辫里的草籽有的还发出新芽,但她的皮肤依旧白皙透亮,低垂着头颅,安静得仿佛沉睡一样。
苏瞳听到了傲青藏在袖里的拳头,发出的紧握声响,她目光先是一缩,而后惊得迅速捂起了自己的嘴!
云翼!
那个一脸精明模样的独臂丫头!她不是在战斗时被人斩下了胳膊,而是先天如此。因为苏瞳第一次见云翼时,她还只是个六七岁的丫头,所以再见被钉在悬崖上的女修,苏瞳的反应慢了一拍。
确认那就是跟着卞之问的丫头之后,苏瞳的眼底迅速升起一片水雾,最可怕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虽然只与云翼有过一面之缘,而且那只是在梦中,但卞之问藏在昼宫中的孩子们的身世,还是强烈地牵扯到她的神经,本以为她们有了卞之问的保护,终于能逃离出生即被父母不喜的悲惨宿命,哪里想象得到,长至成年,还是逃不过这血光之灾?
如果云翼罹难,那么青痕呢?卞之问呢?
苏瞳脑海里刹那滚过无数的疑问,她猛然抬头,眺望那屹立山巅的孤楼,既然之前的琉璃步道直通四重天的云门,那么现在她们脚下的泥径,是否正是走向孤楼的唯一通路?
那是什么楼?
卞之问的碧空阁楼?哪里发生过什么事?
现在苏瞳有些体会到傲青执意选择右道的初衷与心情。
“碧空之徒……”雏翎在看到云翼衣摆下角依稀可寻痕迹的百兽踏海绣纹,情不自禁呆呆呢喃。
“你知道些什么?”夜吹猛地侧头,认真看着雏翎。
“我……”雏翎知道自己说漏了嘴巴,但此刻不爆出点料来,其余三人一定不会放过他。
“我知道一些隐秘。”雏翎干巴巴地回答:“当年碧空殿主卞之问的名字突然在封禅台上变黑,震惊整个仙界!仙王仙君之间盛传他已陨落,不然被天道认可的名字,不可能无缘无故失色,但在那变故之后,的确再也没有人看见过卞之问的下落。”
“此事发生约百年后,掌管升天井的仙君喜气洋洋前来收取南星仙域的管理权,却被碧空殿主的旧部扒了裤子暴打三天,丢回了老家去,从此真仙界中再也无人敢提”掌印南星“四字。”
“碧空殿主麾下精锐,名为碧空战将,皆着百兽踏海仙纹长衫,传言皆得碧空殿主卞之问的真传,碧空殿主失踪百年间,有他们存在,碧空殿主威名依旧令仙人闻风丧胆。但百年之后……昔日叱咤风云的碧空战将们也离奇消失得一干二净,就连他们的据点碧空海,也突蒙浓雾,开始枯竭。”
“这样一来,那些不信卞之问已经陨落的仙人们,也开始慢慢接受这个事实,虽然在提到他的时候还用‘失踪’二字来替代,但这已是不可逆转的事实,现在碧空战将们都有人死在碧空殿里,更说明碧空殿主一定是因为什么特殊的原因不幸罹难,最多还有几缕残魂存于世间。”雏翎一边说话,目光一边不时偷偷瞟向傲青。
不过傲青一直背对众人而立,谁也看不到他脸上表情。
“如果碧空殿主的残魂再不回来,真仙界那些觊觎他仙藏的强者们终会对南星开刀,这一次十域争霸势力如此繁杂便是一个证明,现下屠坤战车,只有一个失忆的司灵看守,此地被群强攻破是迟早的事,虽然碧空殿主的法则仍然有效,那些仙人真身不得进入,但他们的弟子,他们的分身……说不定已在我们附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