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孩子到眼前,梁山老王凝眸,忽然泪崩如注。双手掩面,这位刀枪箭雨中走过一生的前统帅孩子似的哭起来:“我们家终于有姑娘了。”
伸出的手臂,颤抖着到襁褓旁边,想要抱,却又因很少有机会抱这么小的孩子而怯了场。
梁山老王这等油盐不进的人物也有怯场的时候,说出去应该没有人信。但他的妻子,他的儿子孙子却没有取笑老王的心情。
随着老王的哭声,梁山王也在落泪。梁山王府好几代都是单传,面对加福萧战带来的惊喜,激动心情他们家人个个明了。
不久以前希冀的眼光变成喜悦而满意,甚至有一两分贪婪地贪看孩子们容颜。
看着看着,不约而同的,老王带泪笑了,王爷带泪笑了,战哥儿和王妃也带泪笑了。
“老天开眼,姑娘生得像加福,”老王爷乐的不行,又去看孙子:“小子又白得像加福。”
“不对,小子生得也像加福。”宝珠母子们异口同声的说笑着。
袁二爷在亲戚上面是谦虚退让的,但在孙子相貌上寸步不让。梁山王府太稀罕姑娘,姑娘襁褓收拾好,老王妃就一直抱着。小子就在外祖母手上。
轻轻移动手臂姿势,把小子略换个角度给大家看。宝珠盈盈:“我们的眉毛比父亲生得秀气。”
香姐儿走上来笑容可掬:“我们的鼻子也生得比父亲尖呢。”
执瑜走上来笑容满面:“我们嘴巴比父亲秀气的多。”
一家人齐声道:“等长大了,越长越秀气。”
听上去把萧战的容貌贬低,也就把萧战随的王爷和老王爷也贬低。但那祖孙呵呵乐不可支,平时个个不吃亏的主儿一迭连声道:“那敢情好。”
老王妃再次喜极而泣,手上有曾孙女儿不能擦拭泪水,随行到此的丫头取帕子为她揩去。
重头戏再次到众人面前。
梁山老王深吸口气,轻易就能看出他竭力镇定。手臂学着妻子和宝珠抱孩子的姿势举起来,又微晃几下调整紧张。觉得自己准备好,再把粗嗓子捏出一把小细腔,对曾孙女儿堆上笑:“姑娘,呵呵,这可是难得的事情。以后你就是全家最大的宝贝,快让曾祖父抱抱。”
老王妃小心地把襁褓交给他,不忘记叮咛:“抱稳了。”
手臂上多出分量来,轻的跟他一只锤的一半也远不能相比。但老王如临大敌的模样,大气也不敢喘出来,好似他抱的不是孙女儿,而是一片鹅毛飞絮,一点儿动静也会飞走。
把小面容看了又看,越看越好看,越看越是一个小加福。跟加福四岁时到自己身边开始念书的模样儿没有任何区别。
“好啊,”老王的泪珠子又开始断线似的往下掉,很快再次不能自己。
别的人再次体谅到老王的心情,只有梁山王颇不耐烦。他也等着抱呢,虽然刚才祖孙三个人为谁先抱孩子争抢不休,但孩子真的到面前,还是尊长,请老王先抱。
老王抱住不想撒手这模样,排他后面的梁山王等不下去。
见孩子们安静的睡着,初为祖父的王爷也想得到放低嗓音,提醒着父亲:“爹,该我抱会儿了。”王爷神气活现:“这是我的孙女儿,呵呵,别再争这句了,您没有。您总霸着我怎么办?”
老王目不转睛在小姑娘面上,手臂往前,泪水就不会落她襁褓上。那眸光分分时时不带移动,人陷在里面,对王爷的话估计没听进去。
梁山王没有办法,恼火地抱过亲家母手上的孙子,对他念叨着:“曾祖父说你姐姐是全家最大的宝贝,你记住了,以后不跟他玩耍。祖父疼你,你是祖父眼里最大的宝贝。”
头一昂,王爷骄傲地宣布事实:“我的长孙,你才是大宝贝!”
“哎哟”一声,梁山老王让这句话惊醒。小姑娘是稀罕的,长孙也具有同样地位。
想起来自己把曾长孙忽略,老王恋恋不舍的把孙女儿还给妻子,对着儿子吹胡子瞪眼,但也压低嗓音:“还我!”
气汹汹中,老王把小子抱到手上,一样的乐:“大宝贝,呵呵,你也是个大宝贝。”
“大宝贝,呵呵,你是全家的大宝贝。”梁山王自然又讨的小姑娘在手臂上,细细地看一回。
他的看和别人不一样,眼神斜斜的瞄一眼孙女儿,偷看一眼亲家母。
加福生得随母亲,小姑娘生得就随外祖母。
亲家母有许多秀丽,不由得梁山王憧憬到小姑娘长大的容貌,心里乐开了花。
这二位狂喜中抱的还算得法,没有出笑话。等他们抱完,孩子们到战哥儿面前,战哥儿彻彻底底傻眼。
“这样抱?”手臂僵的跟个雪地里冻住的树枝子似的,看得老王妃和宝珠情不自禁摇头。
“那这样抱?”战哥儿又抱个姿势,但过于紧张,长辈们还是不放心给他。
执瑜大乐,舅舅早就等急,一把先到手上:“战哥你先习练着,舅舅先抱。”
一眼看上去,眸光也融化了:“小宝贝呵呵,你生得可真好啊,”香姐儿也抱另一个在手上,而梁山王对执瑜的话不满:“大宝贝,说错他会不高兴。”
“大宝贝呵,”执瑜赶紧改过来。
别人抱的越是喜欢,萧战没来由的愈发僵硬。可他又想抱啊,一个久在脑海中的记忆跳出来,战哥有了主意。
他往身子一弯,尽量弯的平平整整,对执瑜和香姐儿道:“放我背上,我背到小床去。”
小床是老王妃和宝珠带过来,称心在大同采购的也有,当兵的有学过木匠的,就地也做了一个。
虽没有想到一生两个,但除去当兵的做只得一个,称心买的时候想给战哥一个挑选,买了两个。老王妃和宝珠各带来一个。两个孩子的小床富足而有余,摆在产房外间等候多时。
执瑜就把手里的女孩儿放到战哥背上,他手扶着,大人们怕有闪失跟在两边。
萧战对另一个说着:“乖儿子,这是长女,这是大姐,爹先背她,就来背你。”
说一声:“走喽。”战哥儿一路弯腰走到小床前面,挑一个最好看的小床停下脚步,把孩子放到小床上。
又背了另一个过来,也放下。战哥儿面上是出其的满足。对祖父母和岳母道:“姐儿哥儿回京去,要是会说话我和加福还没回去,记得对他说,父亲是背过他们的。背过的。”
随着这话,有什么在梁山王心头弦断一声。
他呆呆怔怔注视那反复交待的萧战,在此时此刻恍然大悟他的儿子同他拧着的一部分原因。
有一些原因是家风使然,王爷和老王父子间也是吼来吼去。有一些原因在萧战今天的话里。
王爷很快憋闷不已,两耳嗡嗡的有些他听不懂,不属于他的片段出来。使得他不能当听不见,他得现在就弄清楚。
叫一声:“战哥,我和你去厨房看汤水。”
萧战虽不愿意离开孩子们,但受到父亲的话提醒:“是了,吃鱼下奶水。我去看看还有多少鱼。”和父亲披上外衣走出来。
雪地里,萧战心情不错的走着。五味杂陈的王爷装着不经意问出来:“你岳父背过你是不是?”
身为父亲,梁山王一听就听出尖刺。战哥总是把岳父夸到天上去,不介意为岳父踩低老子,原因就在这里。
果然,没防备的萧战如实回答:“那是当然!”心情太好,是吹牛皮的时候,萧战大大咧咧:“岳父一天不背我都过不去,”
梁山王心中大怒起,冷笑道:“觉也睡不好?饭也吃不下?”
萧战气他的爹从来没阻拦,嘴儿一撇:“是啊。”
“那你知不知道你老子抱不成你,背不成你,日日夜夜想着!”王爷吼了出来:“我没儿子解渴,实际上我比你岳父疼你百倍加千倍!”
萧战有点儿明白,把他的爹上下一打量,瞪起眼睛回吼回去:“怎么了怎么了?有了孙子反而计较!你是没有背过我,计较有什么用!”
王爷呲牙咧嘴:“说!我比你岳父好!”
“哼,你孙子听到说外祖父,他不喜欢你!”
“他敢!”
“哼,你孙女儿听到说外祖父,她不喜欢你!”
“她敢!”
父子们你一句我一句,争争吵吵的去了。但不管怎么晃脑袋耸肩头,也压抑不住满身的喜气。
战哥当父亲了,还一下子有了一双子女。
……
当晚,执瑜在住处微笑。等太后收到信,加福真的抢足光彩,不会给回京的自己冷脸儿看吧?
称心在收拾行装,有一句没有一句地说着:“执瑜,太后要是还气着你,说你几句,你可好好听着。”
“知道了。”执瑜漫不经心地回着。
梁山王伯父件件肯行方便,他的建议和执瑜想的一样。又有母亲过来。执瑜携妻将和母亲、梁山老王夫妻同船回京。
就私事上说,先见太后,再去水军。
就公事上章程说,先去兵部见过,再去水军。
……
这是新年里,宫中处处花团锦簇,暖氛升腾。
今天不见宫眷,太上皇太后只和孩子们玩耍。皇帝近来为安王和东安世子通信头疼不已,幸美人儿也不觉得享受,在这里说话解闷。
他们三个人在帷帘内,正殿中偌大地方,元皓带着大家和外甥们在这里玩耍。
他们堆出小房子,又装着卖东西的。好孩子推着木头小车,皇太孙乾哥坐上面吆喝:“我有点心,跟我玩的才给点心。”
齐王世子晗哥和袁小八一左一右扶着车,各是一个腔调:“我有果子,跟我玩,给果子。”
“我有金钱……”
吆喝声一高,元皓就听不到里面说话。对小六使个眼色。两个人悄悄走到能听到的地方,把耳朵支高。
帷帘内,太上皇取笑太后:“你真的要这样写?”
太后道:“那是当然,皇帝不肯写,你来写。”
皇帝也在笑:“母后,不是我不肯写。您觉得不许瑜哥先回京,径直去水军这话犯得着下道圣旨吗?”
嗓音中有了幽幽:“要是席老丞相还在,他会劝谏。”
席连讳在乞骸骨后,皇帝看望他后不久去世,在安王的事情上,皇帝少一个谈谈说说的人。
可以和太上皇说,但也是太上皇的子孙,多说添烦恼。远不如席丞相身为臣子,有局外人之身份,说起话来中肯居多。
新丞相由席连讳举荐,短短时日不可能达到皇帝和原丞相的默契。皇帝时常思念老丞相,这会儿也不能避免的说到他。
接着皇帝的话,太上皇继续取笑太后:“皇帝说的是,圣旨下得频频,臣子们也会有异议。太后,我这懿旨也不下了吧。”
太后不依:“不行,你要是不写,那怕我耽误报效的孩子只怕先进京,”
皇帝和太上皇大笑:“什么是只怕先进京?按章程,他一定先进京到兵部办相应手续。”
父子一起揭穿太后:“心里还有气,这是和瑜哥还要怄气一出子。”
“谁说的?我没怄气。我就是不能耽误那报效的孩子,也再堵一回别人的闲话。”太后对太上皇还是道:“快写懿旨,不然他就回京来了。”
装着在帷帘外寻找东西的元皓和小六,怕宫人看出他们偷听。虽然这些话没有机密,真有机密话,也不会孩子们隔道帘子玩耍就说起来。元皓和小六也原路退回。
好孩子的车停下来,把皇太孙抱下来,换齐王世子晗哥上去。对眼巴巴等着的陈留郡王两个孙子道:“晗哥下来,就该你了。”
车推起来,皇太孙和小八扶着车,后面跟着另外两个小的。晗哥开心吆喝起来:“我有金钱,跟我玩给金钱。”
小荷包里掏出来,“哗啦”洒一把在地上。
柳云若带着加喜等人捡起来送回去,晗哥洒的更喜欢:“我有金钱……”
元皓勾起手指,柳云若先看到。知道胖队长好脸儿还是不多,但柳云若奉承他也好,故意膈应他下也好,头一个过去:“开会?”
“开会,不过呢…。”元皓为了难。
元皓和柳坏蛋过不去,有战表哥的“挑唆”,也有为加喜不放过敲打柳坏蛋的原因。
这个事关兄弟姐妹的会议,元皓认为柳坏蛋应该排除在外。可他是加喜女婿?就不能事事排除。元皓小眉头皱得高高。
小六添上话:“让他开吧,云若哥哥是大孩子,主意会比咱们的多。”元皓释然了:“柳坏蛋,你坐这里。”
让妹妹多喜带着余下的孩子玩耍,奶妈宫人见状,不等小王爷叫走上来。元皓好孩子、小六苏似玉、柳云若放心坐在一起。
韩家老太太自冲喜过后,半年里身子不错,但老人冬天难过,韩正经侍疾不在。
小六点点人数:“小红也不在。”
“小红今天陪曾祖母,还要议定出门儿路程。万大掌柜说扬州铺子苏州铺子是时候去看看,和本城别的掌柜见个面儿。”好孩子回了话。
小红成过亲后,与去年回京。安老太太冲喜后虽然身子好,但小红为褚大路尽一份儿心意。又有红花原是老太太手里买进安家,对老太太有情意。不然小红秋天就由父母亲伴着上路。
大家道:“我们说完话,回去告诉她一声。”
元皓清清嗓子,拿出个沮丧脸儿:“怎么办?太后要下懿旨,不许瑜表哥回京,让他直接去水军。”
胖脸儿戚戚太逼真,柳云若乍一看,想到就为一只鱼暂时不能回京,差点儿没笑出来。
但柳坏蛋殷勤献策,他不敢不殷勤不是?
“这是太后和一只鱼赌气,没什么,横竖水军最近的地方离得近,等一只鱼回来,大家帮着说说,太后消了气,自然宣他回京。”
柳坏蛋觉得四平八稳,自己说的不错。却见胖队长怒容满面:“柳坏蛋!”这一声以后,胖队长噼哩啪啦把他一通教训。
“谁要听你这些话!太后还在生气,这是大事情。大家想办法,赶紧解开!太后生气,舅舅就担心,母亲就担心,这是大事情。大家想办法,赶紧解开!瑜表哥回京却不回家,这是大事情。大家想办法,赶紧解开!”
说着,胖拳头晃过来,在柳坏蛋鼻子尖前面忽悠几下,愤愤然才收回去。
柳云若动容。
深深地把元皓看上一眼,眸底浮现出敬佩。原来这一件小事上,元皓考虑这么多,想的道理也比自己的大。
忠君,关心太后。
关爱家人,想到舅舅母亲和表哥。
柳云若头一回生出自己不如胖队长之感,在他斥责声里心服口服。老实闭嘴模样:“你们说怎么样,我听你们的。”
闻言,元皓不再同他生气,和小六等人说起来。柳云若越听越心惊,越听越钦佩。不由自主把个双拇指送上去,一个给胖队长,一个给其余的孩子们,慨然道:“算我一份儿。”
小六苏似玉和好孩子笑生双颊:“好呀好呀,人越多越热闹。”独胖队长居高临下,扮个傲慢无礼的不想答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