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饭的时候,他们吃的是随身干粮和肉干果子。又在两岸寻找到暮色西沉,没有个结果,先回到住处。
泥人县官殷殷请他们到城里去住,但袁训等人没有采纳,还是回到旧庙。
晴天的黄昏,点点细碎的晚霞勾勒出庙门的一道身影。宝珠含笑往外面看着,直到官道上出现数人数骑,高个儿的大人,和矮个儿却墩墩胖的孩子们。
她飞快的跑着过来,小心避着地面积雨的地方:“你们回来了?”她的面上有妻子的期盼,也有母亲的关切,还有对胖元皓的疼爱。
“舅母抱我。”元皓的胖脸儿上乐开了花,大大张开的手臂,霸道的昭告着舅母过来只是接他一个人。
表弟越欢快,萧战越喜欢。但装个挤眉弄眼很不耐烦出来,故意哎上一声,坏坏的道:“表弟,抱上你,我就成了没人要的了?”
胖元皓已经到舅母肩头,一扭脖子扮着生气:“战表哥排在后面,等到舅母跟元皓进去,元皓洗过手脸,元皓吃过茶饭,元皓洗过手脚,元皓睡下来,明儿一早舅母醒了,再来理你。”
萧战委委屈屈的,表弟已跟着岳母进殿。
……
不下雨了,殿内也烘着木柴,准备明天烧用。也烘着树干,以备不时之需也罢,劈开来也是柴禾。
火舌在锅灶下面吞吐着,带给殿中明亮,也散发出燃烧的香气,虽然这里忙忙碌碌的有人,也自有一种宁馨。
小案几是孩子们念书的时候用,吃饭的时候也一样用。其中的一个,宝珠安置下元皓,怜爱在他额头上抚摸几下,拿他喜欢的好听话给他:“又当一天的差,一定要吃要喝。等着,舅母给你留的好肉汤,还有果子羹,你喜欢吃的红枣馒头,这就拿来。”
元皓笑眯眯:“谢谢舅母。”
宝珠走开,好孩子神神秘秘地走过来,小声的道:“哎,你中午不在,我吃了两份儿的果子。”
“真的吗?”元皓并不生气,玩着他的荷包,查看里面还有没有明天吃的糖。
“还有,你不在,我们踢了毽子。”好孩子又凑过来一下。
“真的吗?你输了没有?我记得你从没有小红踢的好。要是你能赢一回倒也不错。”元皓看到糖还有,大为放心的胖脸儿,显露出他的心思还是在糖上面。
好孩子却沮丧了,平时最爱跟胖孩子争,小小占个上风也笑出一嘴白牙的好看面庞垂下来,嗓子里有了哽咽:“让我猜中了。”
“猜中什么?”元皓心思多少从糖上面移开,带上三分稀里糊涂。
好孩子一包子泪水也出来,含住:“你不肯再跟我拌嘴了,不好的表哥也是一样。你们嫌我受伤了,嫌我从此不再会拌嘴,”鼻子抽动两下,随时就要哭出来的小模样。
天色在外面暗下去又有一分,殿中的火光成了主要的光亮。好孩子的泪眼儿,和晶莹的面庞,在火光的反射之下就相对突出。让人注意到她这表示伤心的此情此景以后,一头栽进她的心情。
元皓就懂了,同时伶俐了。面前小案几上还什么没有摆,是个空桌子。小胖手把案几一推,反正也不摔什么东西。这样就好似元皓大怒了。再双手一叉腰,气呼呼的不言自明,对着好孩子吼道:“为什么吃我的果子,踢我的毽子,又跑来装可怜儿!”
“就要吃你的果子,你不在就踢毽子,我受伤了,姨妈喜欢我,表姐喜欢我,我才不可怜儿!”好孩子同他吵了起来。
“吐出我的果子来,把毽子还我,我收起来。从明儿开始,别跟我的表姐说话,别跟我的舅母撒娇。舅母是元皓的舅母,舅舅是元皓的舅舅,哥哥是元皓的哥哥,小马是元皓的!”元皓怒气滔滔,好似这一天看到的还没有恢复的迅急水流。
好孩子也不弱于他,还以尖声:“姨妈是我的姨妈,姨丈是我的姨丈,不是我不能说话,是不好的表哥不能说话!”
韩正经小跑过来,见到胖孩子和好孩子对着他怒目而视。韩正经一样火冒三丈状:“姨丈是我的姨丈,姨妈是我的姨妈,祖父是我的祖父!”
“我也有祖父!”元皓扭动胖身子。
好孩子怒道:“我有姨妈,我有表姐,我有小马!”
“哎哎哎……”三个人对着扮一通鬼脸儿,直到宝珠端着吃的过来,袁训等人洗过手脸也过来,好孩子和韩正经算罢休而退开。
走到一旁,好孩子长长的松一口气,对着自己喜笑颜开,嘟囔道:“又拌嘴了,不拌嘴这事儿,可有什么好呢?”
韩正经回到祖父身边,点起烛光看书,面上也没有因为拌嘴而有一丝的不自在。
胖孩子更是倚在舅舅身边吃他们的晚饭,大口喝汤,又大口吃肉,还不时大大的“欺负”战表哥。
注意到这一幕,殿角的加寿三姐妹,还有称心如意微微地笑了。
……
第二天,加寿告诉父亲,称心的手臂肿了。袁训让把孩子们叫到身边,称心也在这里。问她:“听说你当了伤兵?”称心涨红脸儿讷讷说不出话。
拌嘴三差人,加上小红一个,抢着帮称心回话:“米面到了,称心姐姐好心眼儿,蒸发面大馒头散给人,揉有半夜的面,就受伤了。”
“是这样的吗?称心。”袁训笑吟吟。
称心见没带上责备,由刚才的问话,以为公公嫌弃自己伤兵的担心大为下去,轻咬着嘴唇点一点头。回的细声细气:“发面大馒头我会蒸,好吃,弟妹们都喜欢,大姐也喜欢……”
她察觉出公公像是不悦,就回答出这一堆的话。
袁训还是笑容不改,听上去也颇轻松似的:“那你今天可就什么也做不了,休息到好过来,也得个三、五天。你昨天是做了三、五天的馒头吗?”
“没有,我……”称心有了窘迫。想不出来什么话可以解释,又还竭力的在想,听到公公含笑教导着所有人:“都听好了,在这里你们要记住的,就是帮人的时候,不可以伤到自己。不然就要有翻倍的钟点儿帮不了人。帮不了人不是你们的主要事情,但成了伤兵,自己的事情也耽误下来不是?”
“是。”孩子们拖长嗓音。
“称心,去棚子里选几个会做饭的女人,让关爷在屋檐下面多支几口锅。从今天起,你、如意,还有你婆婆,万家的你们,监工吧,。昨天雨刚停,这锅灶今天是时候搭起来。能用的人用起来,不然这些人吃饭全要我们做,怎么劳累得起?”
袁训说过,苏先在殿外露露脸儿,他们今天还是出去。袁训往外面走,在他的后面,称心恭恭敬敬行下礼:“记住了。”觉得手臂没有刚才那么疼了。
胖队长今天不跟出去,加寿姐姐让他留在家里帮着发馒头和饭团。他先来一通的训话:“都听舅舅的,不然队长处置你。”
称心深深领略到自己的错误,在这里做个弥补,把胖队长奉请出去,帮着选了一些女人回来。胖队长很开心。
……
有粮又不下雨,日子好过的多。这是指受灾的人。独泥人县官还不能放松,一两天一回的来侍候,指望这些人走以前,把桥搭好。有一天他也跟着袁训等出去,对着就要修的桥叹气。
旧桥基用了好些年,一直在这里,是前人在方圆内选了又选,相对水流缓和,好下木桩的地方。
但现在水不见缓,里面从别的地方冲过来的牛马,还有笨重的家具,水面打个飘儿,一闪从此不见踪影。要是下去个人也应该这样,泥人县官只有伸舌头的份儿,在这样水里搭桥的事情,他一个建议也提不出来。
这一处的水面经过涨水,又增加了宽度。对面本来还能看见,现在只有一道地平线,跟个小湖面似的。
莫大人觑着眼睛瞅半天,喃喃有了一句:“哪怕是阮英明大人在这里,也是没有办法吧。”
他总说到小二,苏先就问他:“你跟阮英明交情好?”
“哦,没有。”莫大梁回过神:“卑职拿他当个范本儿。”在他旁边的人,只有执瑜执璞听到这话,为他们的小二叔叔得意。从苏先到萧战都是酸面庞撇嘴巴。让小二冤枉为贼,在亲家面前丢过脸面的袁兄,自也不会在这里给小二喝彩。
寻机就报仇这事情,这三位全把握住了。
萧战先大大咧咧:“你是打算学他的骄傲吗?他这个人花花肠子最多,每每有好东西,从来不大方。”这是报旧年的仇,小二每每有了好东西,总是先给加寿玩,再就给执瑜执璞玩,小王爷在小二眼里总排加福的位置上,不肯增一分,早把萧战得罪到爪哇国去。
这话中了苏先的意,虽然苏先顶顶瞧不上萧战的爹。但认为这话道理占上十分,苏先附合萧战:“阮英明的性情,你说中十之七八。他要是有了好东西,先自己个儿用。”
苏先指的是小二收藏的书贴,苏大哥想看一眼,也得跟他磨尽嘴皮子。
袁训最后踩一脚:“阮英明没脸没皮,莫大人你却肯拿他当范本儿?”
他们你一言我一语的,只管尽情的嘲笑。有袁训跟在里面说话,执瑜执璞不会为小二“平冤”,胖兄弟是掩嘴窃笑。泥人县官早听得呆住。
他支支吾吾,因为在他心里要和这些佩服的大人孩子们背道而驰,干巴巴找着解释:“卑职我……他……”忽然有了一句,心头一松流利而出:“阮大人他圣眷是好的,皇上喜欢他。”
把皇上抬出来,就是不讲理如萧战也只能闭上嘴。萧战耸耸肩头,继续去看水,泥人县官也以为这段话结束而去看水时,“啊嚏!”,萧战来上一声。
“哈哈哈……。”执瑜执璞笑翻了天。萧战若无其事:“说到皇上我本来精神抖擞来着,后来往前面一寻,原来是为国子监那位说出来皇上,我为了他,就只能啊嚏啊嚏了。”
苏先也笑得肩头抖动,扳过袁训到身边,低笑道:“这样顽劣的女婿,你这岳父未必好当吧。”
“你说我什么?”萧战耳朵尖,没有听到一个字,也有疑惑出来。
苏先咧一咧嘴:“没说你,怎么跟你爹一样,遇到事情就怀疑人。”话音刚落,耳朵边上就回来一句,萧战悠然:“幸好似玉不随你。”苏先正笑着呢,面上一僵,顿时没好气的脸儿。
莫大梁一看也不看他们,哪怕耳朵尖尖的,把他们的语气甚至看不见的神态也捕捉到脑海里,但脸上装着自己不在,自己听不见。
正想着再多听几句,兴许能知道他们的身份,却见到这些人不再说,讨论转为怎么架桥。
莫大梁小小的遗憾一下,但架桥更为重要,他认真的听起来。很快,他一脸听天书的神情,如果不是他不敢怀疑这几个大人和孩子,莫大梁早就呆住。
你们说的这法子?真的能架桥吗?直到回去在路口分手,莫大梁还有迷茫。袁训的话把他重新打醒。
又是夕阳中,又是暮色下面,高大的身影还是极具担当,让他说出的话也更有震撼。
“明天送粮的车队回去。”袁训露齿一笑。
莫大梁还晕乎着,没有发现这话有什么大作用。“啊。”他张张嘴这样回答。
也该回去了,四百的伙计全让这些人留下,一天多四百张嘴吃饭不是?如果一百镖行的人现在充当维持秩序的衙役,莫大梁却不嫌他们费粮食。
见对面的年青人殷殷含笑:“他们每车可以坐一家人,或是五到七个人。坐得太挤不好,大约就是这样。”
话一到脑海里,莫大梁直了眼睛。在萧战有了不耐烦,认为这个人太不灵光,说句话半天也不明白的时候,他嗬嗬出声,身子一软从马上顺下来。对着袁训就行礼:“大人,您真真是天纵英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