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胖孩子的大笑,说话不让人的好孩子怔上片刻明白。让人不是好孩子的强项,好孩子大大的扮鬼脸儿以示对胖孩子的鄙夷,狠狠反驳:“才不是,我胖了的!”
“哈哈哈哈,那你第二个下巴去了哪里?”元皓小王爷更开心了。
胖孩子至少有个双下巴,想来这话无人反对。要说好孩子的身形,跟香姐儿小六一样,也是相对胖表哥胖表姐,她略瘦。但五岁孩子养得好,略瘦也是胖的。双层下巴也就必然。
这是以前。
胖孩子扳好孩子的脸儿,就为看清她确实瘦了。好孩子再辩解也无用,胖孩子继续捧腹大笑:“哈哈,现在变成说谎精,哈哈,你的下巴少一层。”
两边大人,镇南老王、二老爸和玉珠夫妻都让逗乐,韩正经又上来。
正经一本正经瞅瞅,又提出一条:“你真的瘦了,你的酒涡快没了。”
酒涡是美丽的一个标志,好孩子总夸自己好,她知道这一条。听过,可把好孩子气坏。跺脚尖声叫个不停:“我胖呢我胖呢我胖呢!”
又跟韩正经对上:“你生得不好,你少说话!”
离三狗子不远,三狗子听到,跑出来憨厚地问:“胖小爷,你跟人拌嘴吗?我来帮你。”
胖元皓笑得快喘不过来气,胖手忽闪着:“不用,哈哈哈……这是笨孩子,我家的,哈哈哈,”
三狗子搔头,真的行个礼:“笨姑娘你好。”他都叫三狗子,有人叫笨姑娘想来也对头,反正三狗子听不出来哪里不对。
好孩子大怒:“咄!谁是笨姑娘!”握起小拳头,对着元皓小王爷怒气冲天:“你是,你是胖笨笨!”
举拳头这事情,不代表就是真打。但见到的孩子们全配合,元皓也不例外。还不忘记提起他的小桶,一溜小跑往家去,好孩子在后面跟上。
韩正经在最后面:“我没有说错,你的酒涡真的快没有了,哎,你少吃多少东西?”
“闭嘴,不许说话!”好孩子怒目回身,再就紧追元皓不放。
三个人一前一后的跑走,玉珠笑得花枝乱颤。常五公子也觉得真可乐,但他还想得到拜见镇南老王和二老爷,轻扶一把玉珠,带着她走上前来。
韩二老爷是韩世拓的二叔父,玉珠夫妻认得。镇南老王,就只有五公子认得明白。
五公子一面吃惊,一面诧异。
他吃惊的是没有想到镇南老王会在,乍一见到,孩子们就吵嘴去了,但也没有影响到五公子借机把镇南老王看在眼中。
镇南老王自把王爵给了儿子,帮着儿子当差,时常的在西山,京里不怎么见到他,五公子地位跟他差得远,更是不容易见。如果不是在这里遇上老王,五公子一直以为老王在西山。
常大人的推想太子也在,好孩子的推想韩正经找到,但不是由老太太嘴里说过韩正经在,得不到证实。
亲眼见到老王在,五公子是以吃惊而又诧异。
行礼有先亲后疏之说,因为疏的那个未必认得。但老王是五公子会过的,并不是陌生人。就先拜地位高的。
“卑职常伏霖见过老王爷。”常五公子打算行大礼参拜。
镇南老王拦住他:“回去再拜吧,这里近水,泥地潮湿,仔细弄脏你衣裳。”
五公子也就起身,按官场套路拿出几句话来寒暄时,弄明他们是好孩子父母亲的镇南老王也如孙子一般的大笑:“哈哈,你们来晚了,你们来得太晚了!”
元皓和韩正经对好孩子的取笑,让老王油然生出自豪感。他带着孙子可是一天也没有让忠毅侯落下,一天的景致也没有少看。
不但这位有这种心思,旁边的韩二老爷是后跟来的,二老爷也有不自觉的得色,上前来和五公子寒暄:“你呀,你晚了。”
常五公子携妻带女出京,本不是为追赶袁训。在他的心里,这种心思本来无影无踪。但说也奇怪,听过老王和二老爷的话,五公子情不自禁的回答道:“惭愧,我们这个在家里哭好些天,祖母疼爱,恰好我要出京,让我夫妻带她出门散心,能找到你们实在太好不过。”
玉珠听到,也没有一点儿不自在。夫妻两个都笑得三分难为情模样,真的生出,哎呀,怎么后知后觉呢?生出这种心思。
听过五公子的话,出京就跟上的镇南老王和二老爷开心异常,面上瞬间一层光辉一层光辉的加上来,很快面上涨着快要加不动,但脚下却又飘飘然,让两个人也客气的不行。
“跟我们来,带你们去见坏蛋。”镇南老王笑呵呵。
五公子一怔:“坏蛋?”
二老爷解释:“忠毅侯。”
五公子和玉珠忙陪笑,在这里不方便问,跟在镇南老王和二老爷身边,家人在最后面。
……
宝珠准备晚饭,小六苏似玉在房里随赵先生念书,萧战加福在院子里打拳。听到脚步声和大笑声时,在房里的加寿香姐儿也出来,嫣然道:“元皓有什么事情要这么喜欢?”
见虚掩院门让推开,元皓哈哈哈哈地奔进来,小桶往地上一放,直奔厨房门外来见宝珠。
边跑边乐:“舅母舅母,来了来了。”他的欢乐劲儿,先把一院子的人逗笑。
宝珠也就跟着嫣然:“谁来了?”见又一个孩子跑进来,小拳头在头上高举。
这姿势家里孩子全会,不是真打,就是这么一举,另一个人一定会配合。就像此时的元皓,一溜烟儿的回了来。
宝珠先看姿势熟悉,再脱口而出:“好孩子!”宝珠更加的欢喜了:“呀,你来了呀。”
“好孩子!”
认出是常巧秀,看书的也好,打拳的也好,都拥过来。
好孩子左看看,寿表姐二表姐,右看看,战哥小王爷和表姐。六表哥小夫妻正出来,小红从后院子里出来。一个一个笑容满面,也一个一个容光焕发。
胖孩子又继续捧腹:“哈哈哈哈,没有我,不行!哈哈哈,没有我,一天也不行,”
好孩子让抛下的心翻腾出来,小嘴儿撇上几撇,这是要哭的先兆。加寿香姐儿加福忙取帕子带哄劝:“来了就好,不哭不哭哦。”
“哇……”惊天动地的大哭声出来,让后面过来还没有到院门的父母亲也能听到。
五公子夫妻相对而笑,又听到韩正经大声道:“来了就好,为什么要哭呢?”
“你也哭过的呀。”元皓小王爷在哭声里更加的自得,然后继续:“哈哈哈哈,现在才来,哈哈哈,舅舅舅舅,”直奔去找舅舅:“小笨来了,这里有两个笨孩子,一个大笨,一个是小笨。”
笑声和哭声一样,登时满院子。
……
院门外十几步远,常五公子夫妻对着院子外观欣赏不已。
眼前的院墙,十足的泥草墙。黄泥中夹着稻草那种,一般也用来糊泥灶,经得住烧烤,自有结实长处。
上有经风经雨的痕迹,也一眼能看出不是一年两年的院墙,这秋天里上面出几茎小黄花,衬上原本的陈旧,竟然生出任是黄泥也动人。
让都是书痴,酷爱诗词的五公子和玉珠一起夸赞:“这下处寻的好。”这房子不是镇南老王找的,但他有一把金子贴脸上之感。再让孙子的大笑“现在才来,哈哈哈”给鼓动,老王兴致勃勃介绍起来:“后院子还更好呢,能看到水上风景,这前门呢,走不远道路四通八达,不是去城里,全是去好玩地方。你们算来着了,我们还没有正经的去游玩呢。一起一起。”
五公子和玉珠更没有作别的想法之力,老王怎么说,他们跟着怎么欢喜。说着是是是,却见到不高的院墙内,能看到有一个人神采飞扬含笑而出。
他长腿细腰,宽户头似能扛得住天和地。生得眉眼儿带着英俊,面庞上带着倜傥,正是在亲戚们眼里黯然出京的忠毅侯。
五公子和玉珠已知道袁训不是失意离京,但见到他气色比在京里还要好,面上的一团欢喜中,也又添上一团欢喜。
镇南老王醒过神:“请进,看看我们就在外面说话去了,请进吧。”
“哇……”院子里好孩子还在大哭。
表哥表姐们七嘴八舌哄着她,因此没有人来见礼。但哭声不妨碍袁训出来迎接。
忠毅侯神采弈弈,步子轻快,五公子跟他多年连襟,对他为人不能算没有了解。但直到今天,见他在这一地晴阳中比日光还有明亮的面色,五公子涌出满满的敬佩。
不是什么人,都敢把离大婚不远的长女带出京,只为不想让她过早的成亲,避免过早的生孩子。
真的加寿早成亲,不想过早生孩子有的是法子。但忠毅侯的举动,五公子想天下无人可以挑剔,这个人太疼爱他的孩子了。
所以巧秀才喜欢在他家。这个心思也同时闪电般贯穿心头。
五公子本就见识过袁训的文才,也佩服他能当大将军。但今天又有新的心服口服布满心头,令得五公子行下礼来,说得真诚无比:“四妹夫,一别数月,你愈发的精神了。”
此时此刻,千言万语都不贴切,唯有“精神”二字,是唯一配得上眼前这大不了自己几岁的抖擞青年。
玉珠在五公子身后欠身行礼。
袁训说着请起,他乡遇故知是喜欢,双手扶起常伏霖,耳边又有元皓永远停不下来似的笑声:“哈哈哈,总算会找来,哈哈哈,来晚了!”袁训不问,也先入为主生出这一对夫妻也是带孩子来寻自己的人,那自己可太受人喜欢了不是?袁训满面春风的嘘寒问暖。
“路上走了几天?”袁训笑问。
常五公子告诉给他后,陶醉的叹上一声:“早知道能寻到你,早就应该出来。”他到现在也没醒过来,他不是为寻找袁训而出京。
袁训就更欣喜,热络的握住他的手:“现在到也很好,我们正在谈论在这附近好好玩上一玩,你们下处在哪里,让人去搬过来。”
不等五公子回答,就喊:“老关。”
关安在他肩后回答,大红脸儿嘿嘿嘿:“我这就去。”五公子进来,更相中这院子里有水井,老槐树下落叶数片也有韵味,谢过关安,指一个家人带路,关安带四个小子出去。
“哥哥,快出来看小笨来了,”元皓的叫声把袁训提醒,袁训先笑着制止接近疯魔的小元皓:“别再闹了,哄着别哭才是正经。”
正经听岔了音,忙道:“好,我来哄她。”
袁训轻笑:“这就对了,”对五公子和玉珠点头:“太子殿下在这里,随我来见他。”
在京里猜测太子在,和亲耳听到太子在,是两个感觉。五公子和玉珠还是很震撼,又赶紧的整理衣着。
应该肃穆起来,但旁边一堆孩子,没让他们逗笑就算不错。五公子和玉珠随袁训去的时候,还是嘴角噙笑遮盖不住。
那一堆,小红抱出来新鲜果子:“好姑娘给你香果子,你别哭了吧。”
“给你大虾!”韩正经从放东西的房里取出一对大虾,揪着虾须在好孩子面前晃动。
“看我的!”元皓嚷着,大家看过去,又爆发出新的一阵笑声。
元皓不知什么时候也进到放东西的房里,取下一条老大的鱼在地上拖着,面上是得意非凡:“这是我打的鱼,你可以吃。”
这样哄人,好孩子只会看看本地香果子,和虽然在袁家吃过的好大虾、好大鱼,哭得更凶。
每多看一眼,她失去很多玩乐的委屈就加重一分。
宝珠对女儿们使个眼色,无声的道:“把元皓打发走。”
加寿笑眯眯:“元皓,呀!你把小桶抛得东西掉出来,你今天没有喂鸟吗?怎么还有许多小鱼和粮食?”
元皓慌了,拔腿就跑。韩正经也想起来,也拔腿就跑。不过三步,两个人站住,犹豫不决的在好孩子面上看看,又看看小桶。最后还是衡量出来好孩子今天不会走,要笑话她有的是功夫。两个人提起小桶,家人帮着把洒出来的小鱼收拾好,跟着他们出门喂鸟。
身后,萧战长长松口气,装模作样道:“闹人精总算走了。”香姐儿白眼他:“你才是闹人精。”
福姐儿则把萧战拖得后退几步,忍笑道:“小心把表弟又招回来,他又要,”加福学着元皓前仰后合:“哈哈哈哈哈哈哈……”
宝珠扑哧一声乐了,萧战凑趣的一缩脑袋:“福姐儿说的是,咱们还是安生吧。”
称心如意早就不在这里,去给三姨妈一家收拾房屋。候着三姨妈夫妻从太子房中出来,称心如意带他们到房中,又打发人送热水请净面忙个不停。
好孩子不再哭,让姐姐们哄到房里,能听到小红叽叽喳喳成嗓音最尖的那个:“下面还有很多好玩的呢,哭多不好啊,你素来是神气的好姑娘不是吗?”
在常五公子到来以前,就在房中独坐发呆的太子也有了浅浅的一笑,随后,关着房门的太子,对着桌子上的几封公文继续呆坐生气。如果不让孩子们玩笑冲淡,太子早就气得变了颜色。
这几封公文,是刑部里审出黄家买凶行刺一案,在常五公子进门以前送来。
太子正不高兴呢,所以没有孩子气大发作,在元皓笑声里听出来的是加寿亲戚而出门。
见过五公子以后,以看公文为由,继续独自坐着。
……
窗外日光灿烂,后院墙也不高,袁训没有加固,是他们上夜的人手多,也可以直接看到后面大片芦苇丛,摇曳的似一幅上好丹青。
眼前是这么好的景致,耳边还有元皓直贯穿到人脑海的大笑声,面前放着的,却是一片险恶和龌龊。
柳至拿下黄夫人不费吹灰之力,但根据半疯半颠的黄夫人供词让别人招供,颇费了些功夫,结案公文就今天才送到。
在这一片暖阳中,在小红清脆的小嗓音中,在不用看也知道来了客人,岳母必然在厨房忙碌,总能让人食指大动的身影中,让太子攥起拳头,有指甲掐到手心里。
元皓请客那天,蛋子、牛、妞儿的爹娘让太子深刻感受到人心的质朴,看完公文,太子又烙印似的感受到人心的险恶。
皇权最高,皇帝以下,太子为重。但这些人竟然敢做出伤害太子心爱加寿的事情,全然不把皇权,不把殿下放在眼里。
而他们的理由,不过是想把女儿送进太子府。
太子能明白妻妾争宠,但实在转不过来他们送女儿给自己,和一定要伤害加寿有直接利益吗?难道他们女儿只打打自己主意,加寿就成他们眼中钉?
这真是岂有此理!
这真是目无法度!
这真是……
一阵痛让太子低低呻吟一声,是他想到他转不过来明白这些人的主要心思,还在他的母后身上。
太子也曾经因为帝后不和,而担心太子位不稳。也因为这个,他与加寿的感情,有时候实在不能用青梅竹马就能完全表达。
也因为担心过自己因为母后而不能讨父皇喜欢,会有人暗中针对自己…。太子对面前公文怒不可遏。
他的母后怎么能不跟父皇生分吗?
在母后的背后,也如加寿一样,必然有一些只是她们想接近父皇,而还没有接近,又或者还没有进宫,就先要暗算母后,把母后看成眼中钉。
而自己当年担心来担心去,因为加寿安心不少,也不是空穴来风。
面前公文就是活生生例子,活生生揭开人心的贪婪作祟,不把皇权放在眼里。
不费什么事儿,太子又能想到这样的人前仆后继,将会有多多少。又让太子打个寒噤,想到将来他的后宫里处处是这样的人。他们先可以谋害加寿,后只怕就能谋害自己。
这个猜测并不荒唐,人心之贪得不到控制,本就有个词叫得陇望蜀。
不看公文再去看身后窗外成一片淡灰微红的芦苇——因为芦苇中有红果子衬成微红色,再听听小红还在说个不停——她很爱说话,跟她的娘当年一样活泼又爱掺和事儿。太子脑海中有一个轮廓生出来。
他愿意长呆在这明媚天气明媚语声中,他不愿意六宫烟柳尽昏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