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老太太膝下只有常巧秀一个大些的小姑娘,又是她抚养长大,见到好孩子三两天哭上一回,老太太都快落下病根。
把好孩子也送出去玩一回,是安老太太的原意。
韩正经居然能找到宝珠和好孙婿,是安老太太没有想到。袁国夫人说一路问驿站,安老太太并没想到十分管用。
当时,太子据说还在西山。老太太和袁国夫人往宫里取孩子们的信,见到张大学士的家人,老太太还有不解。当时没有大家热闹的看信中有趣处,太子的去向,是老太太在韩正经离京后才明确。
她知道这事以后大吃一惊,随即担心她暴露太子行踪。羞于和袁夫人说,去见兄长南安老侯。
老侯把老太太狠说一通:“世拓改过来了,我看到!你常说正经你养大,也是好孩子,我也看到!但谁最大?你的好孙婿最大,寿姐儿最大,瑜哥璞哥最大!你明知道他们游历不是一年两年回来,还喜滋滋来对我说过。在外面几年,平静第一!就是没有殿下,也不能乱对人说小袁一行的行踪。二妹,你呀你,哥哥我说不定哪一年就走了,我真担心你啊,以后没有人看着你不办糊涂事了,你让我省省心!”
一大把年纪的老太太哭了一场,回府去对袁夫人承认错误。袁夫人倒抿唇笑说没事,把老太太劝好回房安歇。
有这么一桩事在前,老太太再心疼好孩子,也不能对袁国夫人打听袁训行踪,好把好孩子也送去。而老太太一直认为好孩子是女孩儿,不抛头露面是本份。当然她的宝珠是二爷,她的寿禄福全例外。
老太太为好孩子的打算就是:“送她回小城老家,给她外祖父和正经外祖父,还有加寿外祖父祭祀,这可是一件大事,只有交给好孩子。谁叫她,生得好呢?”
常大人父子跟着老太太一起痛快的笑上两声,不用说父子感动。
常大人道:“老太太,幸好我也有三言和两语,不然输给您太远。”
安老太太笑道:“别急说,先让我猜。”她眸光有神:“你一定要派个家人跟去,这却好。不是我没有许多人手,到底她是你们家的人,祖父能出些人照顾,比我的人好。”
五公子起身,向父亲笑道:“我代父亲叩谢祖母,不然祖母又要扶父亲,闪到腰如何使得?”
常大人笑说有理,因此五公子跪下,代父亲谦词:“老太太的人个个好,只是四妹夫四妹和瑜哥璞哥他们不在家,必然带走有人手,怎么还敢再动老太太人手。老太太有此安排,是为巧秀好,孙婿不敢不从,人手上,我家出吧。”
“呵呵,为父的意思,你说的并不完全。”常大人取笑他。
五公子再笑看父亲:“我以为我说得干净。”
常大人对他摆手,向安老太太殷殷:“老太太想的,我也想到。如今我有一个更好的法子,打发巧秀的父母亲一起上路。”
“这,这太好了!”安老太太毫不掩饰她的满意,和她酝酿过的心里话。
“我也这样想过,只是有公婆在,媳妇再不中用也算一个人儿在。如果亲家真有此意,路上使用我出。”
五公子又傻住。
常大人含笑:“听我解释。如今有个差使,内举不避亲,外举不避仇。我嘛,举荐我家老二,再就老五。举荐老五的时候,就想到让他们夫妻带着好孩子上路,玩耍一回明年回来。这是我的本意啊。”
原来是这样。常五公子明白过来,又来叩谢父亲成全。安老太太再没有别的话说,三个人约好等到上路前再对好孩子说。至于哪天上路,得看给五公子定下来的差使是哪一个。
常大人回府,对妻子先说过。常夫人因为玉珠为人不争,又是幼媳,素来喜欢。
又有袁家是后盾。玉珠又生下好孩子一名,生下增喜一名,都由出身侯府,如今居住侯府的曾祖母抚养,深觉得玉珠沾上加福的光儿,福气也是大的。当婆婆的说好,为了好孩子不再忧愁,没差使也理当出京走一走。
常家先收拾行李,妯娌对玉珠道贺。玉珠也喜出望外,回想她这样的年纪,游玩只有一回。就是随祖母到京中。进京后游玩的地方也有限,倒不如宝珠光去一个山西,就足够人羡慕。
玉珠甚至萌发去看看母亲的心思,但没几天常五公子的差使下来,常都御史听说好孩子祭祖,在他的能力范围内,安排在安家小城最近的一处地方。
当然不是安家隔壁城镇,只是在常大人能力左右之下罢了。
跟山西截然不同的道路,玉珠只能打消念头。又幸好,还没有说出口。
又有中秋过后,龙显贵、龙显邦、龙显昌、龙显达、龙显兆、龙显山成亲。
这里面龙显邦年长,龙显贵最小,龙显兆次之。两个小的岳家不答应也说得过去,但袁训免官,二岳家不管有内幕也好,不减对袁训的情意也好,答应龙六龙七说的,先成亲后圆房。
对他们来说,女儿出嫁并不今年回到山西,前福王府景致逸人,袁夫人怜下心慈,做伴却也不错。
龙六龙七就感激万分,又上门去谢南安老侯,以为是老侯从中说服。
陈留郡王妃对他们旧恶已去,在京里受到小龙氏兄弟孝敬也有。和母亲商议,花轿出侯府的门,拜堂在陈留郡王府。当姑母的招待新人满月,是她的心意。
龙六龙七认为事情太圆满不过,亲事当天,老太后又带着瑞庆长公主驾临。
老太后的意思,还是偏心侄子。私下对陈留郡王妃说:“你弟弟不在家,我是长辈再不出来,他使性子只怕要跟我胡缠。”
怕加喜、多喜不能听鞭炮声,留下太上皇照看。
念姐儿带着好孩子尽情看一回新人拜堂,好孩子遗憾没有胖孩子跟自己抢,又自己气上一回。但多少解开些好孩子忧愁,出行前没有太多泪眼。
第二天,京中继袁训丢官“黯然离京”后,原本认为袁柳定亲不成,结果重新谣言纷纷。
都说太后虽然去的不是袁家,也是给忠毅侯脸面,似乎就是和皇上还对着干。
皇后听过心情大好,皇帝装没听见。
成亲过后,是好孩子过生日。老太太请来常家的人,再就是南安老侯给了一个首饰,袁夫人给了一套衣裳,大家私底下热闹。好孩子这一天很开心,她和不好的表哥是一天生的人,暗想,让你们不陪我玩,活该没有衣裳没有好东西吃。
另一个生日礼物,就是告知她,第二天离京,也祭祖去了。
一早,好孩子对曾祖母辞别,依依有不舍:“我走了,您一个人能行吗?”
安老太太想想:“我还有增喜不是,还有添喜不是,不要你了,你赶紧走吧。”
好孩子一怒叩别,到房门外面,又看曾祖母恋恋,才随父母离开。头一天还想老太太,第二天兴冲冲,顿觉自己比胖孩子得意,不好的表哥更别提。
……。
奔腾的马蹄声,有时候像催眠曲,有时候像惊人的雷。萧战又一次早早醒来,爬到车帘外,往外面望着。
梁山老王一生戎马,警醒早成习惯。动一动身子,把孙子拖回身边:“加福的马车在前面,隔着小六的车,你看不到。”
萧战沮丧的道:“好好的,岳父不许我和加福同车睡?”
“陪祖父你不喜欢?”梁山老王装生气。
萧战如今很会哄祖父,如今是秋天,两边车帘装的紧,车里暖融融,不用掖紧被头,战哥用手扶扶被头,做个关心模样出来,再就继续纳闷:“加福没有我在,和小古怪睡,怎么能睡得好?”
梁山老王叹气:“咱们爷孙是寄人篱下,看人脸色过日子。在京里是这样,出门也这样。你岳父对我说,你大了,让我带着你睡,我早就料到。”
老王窃笑,他巴不得跟孙子睡。恶人又是袁训当,老王扭脸在萧战看不到的地方,面上欣然得意。添油加醋的话多说几句。反正,萧战眼里看岳父永远是可亲可敬可讨好可殷勤。
“我才九岁,我还小呢。”萧战没精打采。
老王继续窃笑,暗道,要怪,赶紧怪你岳父去:“睡吧,有能耐,明天跟你岳父理论去。没能耐,大半夜自己不睡不是好招数。”
萧战闷闷:“睡不着。”老王呼呼呼,故意把鼾声打得极响。
“祖父,您说岳父下一步怎么安排?咱们现在是白天晚上都赶路,必然有事情。”萧战知道老王没睡着。
鼾声止住,老王猜测道:“他倒没跟我说,我也猜呢。但不管他是什么安排,孙子,这几天路你可以学到许多。”
黑暗的车中,萧战的眸子炯炯。
“比如这从早到晚不停的跑马,战哥你好好的享受。马蹄声可以到梦里,这就是你以后要过的日子。你岳父还是心疼你,没让你跟着打熬。以后你省不了有马上睡的时候,一跑马就是一个月、数月,嘿嘿,这几天祖父喜欢,这日子真带劲儿!”
老王总不想在孙子面前夸袁训,但无意中总能夸到,而且自己想不起来。
萧战也没有细听,苦着脸儿道:“我不是有马声睡不着,”
“你是为了加福。但白天也没有离开不是,加福对你好的,祖父看在眼里。打尖的时候,她就陪着你。”老王说到这里省悟,改口道:“你岳父不好,明儿一早打尖,你跟他吵架去,吵不过,祖父帮你!”
说完,转面庞对另一边的车厢,又开始窃笑。
萧战指望不上祖父,最后还是睡了。
醒来,马车停在官道边的树林旁。停在这里是有原因的,有一条小溪潺潺而过。
家人搭起好几个火堆,分一半烧热水,给主人们洗漱。另一半烤面饼,煮些简单的粥水、鱼干和肉干。
镇南老王问的袁训:“咱们还要走多久?”
袁训知道他问的是这种日夜兼程要走多久,袁训回的省略:“快了!”老王就不再问,韩正经走过来。
“姨丈,我的功课追上胖孩子!”韩正经兴奋的攥起拳头。袁训夸他几句,元皓在一旁早就黑下小脸儿。
水是部分部分的烧开,三三两两的洗漱。姑娘们,在车里净面,或是风不大的日子,在树后没有人的地方,奶妈丫头围着洗。粥,也是等凉,孩子们、太子、大学士赵先生和宝珠等主人吃。别的人,一概没有。
等饭的功夫,孩子们不用吩咐练起拳来。韩正经过于喜欢,过来请教袁训:“姨丈,我能不能学哥哥们打的拳?我这套,我已经熟悉了。”
梁山老王笑回他:“一口吃不成个胖子,你练的这拳最简单,只好给你活动筋骨。接下来,你还要扎马,基本功最重要,习武可不简单。”
韩正经笑嘻嘻退回去吃饭。
元皓飞快吃完饭,也到袁训面前:“舅舅,你好几天没跟元皓说话?元皓想知道咱们什么时候住在好玩的地方,喝舅母煮的汤呢?”
“可以上路了!”关安在马车那边吼一嗓子。家人们不是就地吃,他们不喝粥,牛肉卷饼往身上一揣,车上吃和奔马上吃。
袁训就敷衍的道:“过几天。”侯爷也没功夫喝粥,接过一份牛肉卷饼,安排人手:“把火堆熄灭,弄散开,要是晚了,你们后面追来。”狠狠咬一口饼,含糊的喝道:“上车,要走了!”
萧战故意落后两步,想和岳父说说分开自己跟加福的事情。却见到另一个人先吵闹起来。
“舅舅是元皓的舅舅对不对,你总是跟元皓的舅舅说话,元皓还怎么能跟舅舅说话呢?对不对?以后你不要再和元皓的舅舅说话了,对不对?”元皓小王爷对着韩正经理直气壮。
正在上车的人愕然,随即孩子们先爆发出一阵大笑。沉闷的赶路日子,忽然就热闹起来。
见元皓吵过,气呼呼挂着小脸色来上车。
经过袁训的时候,袁训没好气瞅着他,元皓眼皮子抬也不抬:“书背好了,功夫也练过了。”
这出其不意的,韩正经气得小脸儿煞白,哪怕他的祖父老侯哄他:“正经,给胖小爷赔不是,说你下回不了。”二祖父正对胖孩子背后躬身道歉:“对不住,您别恼,我这就说说他。”
韩正经更加火大,对着胖孩子背后大声道:“姨丈是我的姨丈,我为什么不能跟姨丈说话?”也是气鼓鼓往车上去,又想起来:“对不对?”
说完这句,不抬头的爬上车。
萧战大笑,他的满腹郁闷全让赶走。萧战边上马边学表弟说话:“加福是我的对不对?以后你们都不要跟我的加福说话,对不对?你们都跟我的加福说话,我还怎么能跟加福说话呢,对不对?”
韩二老爷还在小王爷车前解释,镇南老王笑着道:“别理他,出来是一家人,他欺负人还有理怎么了。上车,别耽误上路。”
文章老侯兄弟匆匆上车,上午韩正经跟祖父一个车。他的功课赶上来,就是二祖父为他赶上的进度。二祖父把韩正经劝着:“对咱们都好,胖小爷比你小,你得让着他。”
正劝着,外面太子也在贫:“加寿是我的对不对,你每天晚上要我的加寿说故事才睡,有没有问过我啊,元皓,对不对?”
文章老侯兄弟心头宽松:“正经啊,你看大小爷也为你说话呢,你快不要怄气才好。”
元皓听完太子哥哥的话,仿佛知道他不对,垂下胖脑袋缩回加寿身边,把个嘴儿高高嘟起来。
在元皓的心里,还认为是正经不对。这些天不分日夜的赶路,元皓很久没有和舅舅撒娇。而韩正经呢,倒和舅舅说过三次话。等元皓赶上去,舅舅说上路,元皓就得乖乖上车。
虽然加寿姐姐陪着很好,但元皓很不开心。也不开心韩正经的功课追上来,让小王爷少一样显摆。
加寿慢慢的说着他,而执瑜执璞和禇大路坐到车上,由赵老先生教书。
赵老先生实在是太得用,他见白天晚上都不停车,他是不用看书也能教的人,上午教胖兄弟禇大路。下午教姑娘们。
自从跟张大学士狠吵一架,太子不回护大学士,赵老先生分担一些加寿的课程,说些齐家治国平天下。小六苏似玉、元皓韩正经,还有一个跟着玩的小红功课轻,就晚上教。
孔小青跟父亲孔青学护卫,他说等回家再学不迟。
颠簸的马车上不能写字,但书却是可以背,意思可以讲解。孩子们的课,并没有拉下来。
元皓由加寿姐姐带着温习昨晚学的功课,韩正经由祖父带着温习昨晚学的功课,太子和大学士在车里谈论时政。外面,就只有萧战一个人贫来贫去。
加福白天总能马上陪他,萧战又得了表弟一句“真传”,一个上午没闲着。
“加福是我的对不对?”
“加福是我的对不对?”
“加福是我的,对不对?”
他的岳父听出有影射之意,拿眼睛翻了好几回。但萧战带着加福跑马在最前面,他不回头,袁训也拿他没办法,只能听着。
晚上,元皓和韩正经上同一辆车,见面后小脸儿黑一黑,一个鼻子朝左,一个鼻子朝右,大有永不和解之意。
好在有小六、苏似玉和小红,三个人知趣坐他们中间,挡住他们各自的小黑脸。赵老先生教起课来,大家背得摇头晃脑,把晚上过去。
……
林允文一把一把掷着铜钱,心乱如麻。回想到上个月,那是一场噩梦。
忠毅侯悄悄离京,林允文知道后,过去有几天。文章老侯往山西路上追,林允文更不例外。
文章老侯带着韩正经,跟个野店伙计能吵起来。原因是过那道路口,前面荒无人烟的地方居多。一走几百里没有人家,文章老侯随身带着二弟和孙子,只得四个家人,要把小心放在第一位。
没有问到袁训行踪,老侯轻易不敢登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