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城郡王妃一定要项城郡王答应去拜神仙,项城郡王看在妻子一片心思为自己上面,又他不答应郡王妃就不住嘴,随口的敷衍说去。
得到他的回答,郡王妃面庞明亮一闪,看上去人也猛一精神,不住地道:“你肯见他就好,这就好。”像是项城郡王能去见神仙一面,以后修仙得道都不在话下。
郡王妃不懂军事,项城郡王让她早回去。跟随他进京的人,有些有客栈里,有些还在外面试图找关系奔波,闻讯都赶过来,狱卒也不阻拦,想自己这就算认得郡王,郡王他能出去继续带兵,虽然他在外,自己在京里,但对自己总不是坏事,指不定哪天能用上,随着他们关起房门说话。
这一说就说到起更,狱卒提醒两到三次,初步定下来奏对。
这是针对忠毅侯的奏折要是起效果……
他怎么能会不起效果呢?
撇开他的身份不说,他这份奏折实用性很强,远在边城的梁山王萧观和幕僚们商议对敌策略,也未必超过这个范畴。
皇帝不是昏君,就必然识货,必然要见项城郡王。也许骂,也许罚,也许责问,当殿奏对要早早想好。
怎么回答尽表忠心,怎么回答圣心大悦,怎么回答把数十年带兵辛苦,出了哗变全是福王害的,防不胜防表达干净。
半个下午和一个晚上的功夫,出来的草草。这是生怕明天一早皇帝就要召见,急急而成。如果明天项城郡王原样还关在昭狱里,明天大家再细细的商议,把细节再次拟定。
今天的这一个,虽然不精细,面见皇上已能说得过去。
在狱卒的催促之下,该离开的人出去。
秋月已上来,项城郡王在窗内目视,心情如沸腾滚水般激动着,久久不能平息。
……。
他佩服!
他甘愿五体投地的佩服!
……
这样一份看似不救,忠毅侯也没有答应过救自己,却其实是救得不能再救的折子,项城郡王想自己这辈子也写不出来。
……
“看到没有,袁侯爷写了一份上好的奏折,就是我也佩服。”
另一桩宅院里,中年人这样说着。
月光混合着烛光,把房中照得明亮。他在主人位上,想来是这里的主人。客位上,坐着两个人。
一个年青,是东安世子。
一个青年,是靖和世子。
听到他的话,两个世子不悦的若有所思。还没有往深处想,中年人把他们神色看在眸中,微微地有笑意:“这也表明他的立场,忠毅侯一早就没有想过帮你们。”
他话说得含蓄,两个世子是随即怒不可遏,东安世子一扬眉头,挺身而起,“呛啷”,腰中的一把乌鞘镶细碎宝石的剑出来一半,他手按剑把,寒声冷笑:“他和葛通比跟我们好!”
靖和世子也气不打一处来,厉声道:“我们早就知道!”
看到他们一下子就成斗鸡模样,中年人先做一个没有想到的神情,再就哈哈一声,好像在试图冲淡紧绷气氛,自责道:“怪我不好,我不应该说这个话头。”
“马丞相不要这样说,这事情是忠毅侯明白的做出来。”东安世子红了眼睛,嗓子里也有了哽咽声:“他既然有这样一篇奏折在肚子里,要是早上,我父亲也就不至于西去,”像是说不下去,东安世子停住语声。
有一句话在喉咙里打转,他的父亲东安郡王要是还在的话,世子也就不用为王爵忧愁。愁的他一直睡不下,眼睛都深陷进去一大片。
和他们说话的中年人,是原先在礼部的官员,皇帝登基后升任右丞相的马浦。这里,是马家的宅院。
马浦对东安世子的话暗暗反驳,皇上那道圣旨下的猜忌和痛恨十足。你父亲要还有脸活着,你们的日子会越来越不好过。
这话不能明说,马浦只装沉思。
靖和世子也让勾出一腔的怨恨,骂道:“好个袁训!以前他当将军的时候,我见他的次数虽然不多,但从来没有亏待过他。他这是什么意思?”
马浦又想,你和袁侯爷以前也没有太多交情才是。
心里这样想,嘴里淡淡道:“你们是不是得罪过他?”眼睛左瞟一下,右扫一遭,在东安与靖和世子面上轮流刮过。
东安世子跺着脚骂:“一年都见不上一次,谁会得罪他?”
靖和世子也更怒:“他算什么!那个时候我的眼睛里哪里有他!”
马浦丞相皱皱眉头,沉吟地道:“那,他还是对葛通的一份情意罢了。”轻轻长长的叹上一声:“这奏折对葛通太有利不过。”
“可不是!”东安、靖和二世子不无沮丧。
房中有片刻的寂静,马丞相不时就出个神,让东安与靖和世子自己去想,这会儿他又出神去了。东安与靖和世子停顿不到盏茶时分,齐齐望向马浦。
他们一个是站着的,东安世子和忠毅侯生气,拔剑挺立的姿势。靖和世子怒气冲冲,又无处可发,成了空空,气馁地垂头坐着。
这时候一致的看过来,异口同声道:“丞相!现在只有你能帮我们!丞相,我们会牢记你情意于心!”
这一句话说得一起出来,一起止住,语气口吻面容神色都接近一样。如果换个地方,换个求情的人,马浦一定当他们事先对过词。
但这两位,想来不会。
他们新丧父亲,又不是威风八面的有功郡王进京,都知道皇帝怀恨,不容二郡王苟活。对二世子求王爵的事情,不少人都止步不前。
只有马浦敢见他们。
马浦是丞相。
两位世子说得整齐一致,是发自内心的忧虑使然。
……。
丞相这个官职,在最风光的时候,是皇帝之下,百官之上,总理百政的官员。帝权与相权有相争,逐渐削弱。
在本朝,相权在柳丞相手中曾得到一定的发挥,太上皇才会为太子纳柳氏女为妇。在柳丞相的中年晚期,太上皇与他合不来,又把一定的权利收回手中。
又有六部能分散丞相专权,丞相也可以分散六部权利,形成互相制约的格局。丞相在如今是有两位,但和柳丞相在的时候不能相比,和古时总理百政也不能相比,却还有一定的作用。
这才有今天的世子和马浦相见。
……
马浦看着愤怒的世子,心里想的却是过世的柳丞相。今年四十出头的马浦,柳丞相显赫的时候,他刚任官员。
羡慕无边。
景仰也无边。
数十年官场,马浦充分知道官员们之间是相互制约,这种模式最合皇帝心思。历朝历代里,明哲保身是古人以身作则的告诫,尾大不掉也是古人杀身的先例。
所以他大胆的敢在二世子面前说出“袁侯爷一片心思为的是葛通,和你们不好”,马浦不怕世子和忠毅侯有嫌隙,在这位丞相来看,这应当符合圣意,能让他在以后的官场生涯里官运长久。
东安与靖和两个世子为袭王爵心思不定,而从表面上看,也真是这样,忠毅侯你竟然有这样的奏折在肚子里,你要是早上,不是又保住两个人的性命。
不用马浦挑拨,二世子在今天见到奏折抄本时,都生出对袁训不解和郁闷的心思。马浦的话只是加重他们脑海中的负担,让他们的怒火一古脑儿的往外宣泄。
这个时候谁帮他们,哪怕是一句话,东安世子与靖和世子也会对他生出感激。马浦打的就是这个算盘,他可以顺利结交两个外官,世子们也眼前有曙光,不再是一抹子黑。
这也是马浦要的。他身为丞相,在秦朝的时候掌丞天子,助理万机。他想把丞相官职发挥到柳丞相盛年的地步,与外省民政就要了如指掌。
要做到这一条,与外官们的来往必不可少。有些“帮忙”,也在所难免。
对两个世子当面求他,马浦云淡风轻的笑着,仿佛对自己来说,他们袭王爵并不为难。思忖一下,轻声应允:“等我想上一想,为二位世子进言就是。”
东安世子与靖和世子大喜过望,原本站着的上前一步,原本坐着的走上前来,对马浦打上一躬:“如果如愿的话,定当重谢。”
马浦面容不改,只嘴里有两声呵呵,看上去有些皮笑肉不笑,还是轻描淡写般:“王爵本来就是世子家的,我说上几句,不必过于客气。”
天在这般时候已晚,两个世子知道一地明月只是对别人说的,对他们来说,恰好是多事之“秋”,怕坐的太久,引起皇帝新的不满,这就告辞。
马浦从容送他们,为把住身份,摆出一个这是你们来求我,我以后求不到你们的姿态,只送到门口,静候着他们出去。
看着两个人身影在视线里消失,马浦回身进来。案上烛下的下面,还摆着忠毅侯的奏折抄本。他自言自语道:“这有何难?这不是有这份奏折在,联兵作战,你们两家也各有长处,我身为丞相,随带的说上一句,是我的本份。”
嘴巴啧上一声,轻叹中带着赞赏:“忠毅侯年纪轻轻,没有想到他胸中有大沟渠,”掐指算上一算:“他去军中不过一、二、三……。不过六、七年罢了,这份奏折写得好啊。”
马浦眉头不展,他就写不出来。写不出来倒也罢了,就是他以后在军机上有好的建议,也难敌袁侯爷这洋洋数万之言。
“这是一下子把十年的军机风水全占光,这个人!了不起。”
马浦这样说着,这算是背地里夸人,总有几分真心在内。但和他下一回再对着二世子挑拨关系,那是两回事情。
丞相都不会认为自己是挑拨,看看这折子内容吧?把江左郡王的优势也拿出来,这分明就是为葛通重树江左郡王大旗开道路。
在葛通的事情上,马丞相有发言权。御史们弹劾葛通,皇帝交左右丞相和大学士们拿出章程,这事现在压在马浦手里。
不管是皇帝也好,不管是臣子们也好,都不会轻易的容许葛家出个郡王,但附合一下袁训的折子,顺水推舟的为东安与靖和世子说句好话,轻而易举。
马浦半点儿没看出这折子有为项城郡王的意思,看来看去,是袁训和葛通关系不错,一片心思为葛通。
……
明净宫室中,皇帝还是在御花园里。听到外面回话:“忠毅侯候见。”他有了一点儿笑容,慢慢地道:“宣。”
他不抬头的继续看奏折,耳边轻而有力的脚步声走近。眼角可以看见案几前伏下一个身影,熟悉的嗓音回话:“臣叩见皇上,皇上您近来好不好?”
这和别的臣子们进见,山呼万岁不一样。皇帝忍俊不禁,手一抖,差点儿写错一个字。稳一稳手腕,眼睛还在奏折上面:“听上去你挂念朕好不好?”
“是。”袁训简单的回答一个字。
说也奇怪,只是一个字,却能把他关切的心思全表达。皇帝执笔的字顿住,过上一会儿才慢慢道:“我好与不好,不与你相关!叫你来,是问你的心思。你这个奏折是为谁上的?”
皇帝没有明说为葛通,还是为项城郡王。
为葛通是马浦,也许还有别的大臣们所想。
为项城郡王,也有,但应该只是项城郡王一个人心知肚明。
就皇帝来看,这封奏折还有为陈留郡王、为长平郡王、为……也为下一步怎么守边城所想。天下名将,陈留郡王本来居第四位。本来是这样,在今年剧变。排在陈留郡王前面的三个人,定边,已死。东安,已死。靖和,已死。
虽然还有东安世子与靖和世子,但年纪轻资历浅,陈留郡王不会放在眼中。无形中的,如阮家小二是状元让扼死后,他当的状元一样,陈留郡王这就居于第一。
项城郡王看这个折子,以为是为他。
马浦看这个折子,以为是为葛通。
皇帝看上一看,内中写陈留郡王的长处最为详细,与别人联兵做战方面,也是陈留郡王样样契合。
这折子上得不错,对保卫家国有益。但,你到底是为谁呢?皇帝许久没有见到表弟,见到这个奏折,心痒难熬,不叫他来问上一问,今天再也过不去。
这奏折是表弟前天下午上的,昨天消息出去,皇帝也让人抄送几位重臣。昨夜又仔细看了一遍,今天一定要把袁训叫进来问问不可。
上午的晴光从窗户进来,皇帝眯起眼支起耳朵,等着袁训的回答。
袁训不慌不忙:“这是为皇上所上。”
……。
“哈哈,”
半晌,皇帝没有忍住,还是笑了出来。
这个回答在他的意料之中,符合表弟能说出来的话。也符合千穿万穿,马屁不穿,让皇帝大为舒坦。
放下笔,往后坐正,正要和袁训好好商议一番以后几年会有什么仗,又应该怎么打,这一抬头,面色又沉下来。
表弟一身的行衣,如果不是从外面回来,就是准备出门。这刚大上午的,他只能是准备出门。
皇帝没好气:“你又要去哪里玩?”
袁训陪笑:“城外运河码头上有新鲜东西运来,”
皇帝板起面庞,冷哼一声。
袁训笑嘻嘻解释:“早几天就和宝珠说好的,不能辜负她。再说皇上也交待过我,要对宝珠好,要疼她。”
“她给你生好些孩子,太后很喜欢,朕自然这样说。”皇帝面色沉的好似要下大雨:“朕就说一句,你还当真了?”
“是,孩子们个个都好,还没生足,所以要对宝珠好,”
皇帝本来打算和袁训说的话,那兴致勃勃全让打断。案几上奏折堆积如山,想想自己是抽出时间来会这个混帐,这混帐就敢穿着行衣来见自己。
皇帝宣召,不上金殿,官员们不一定全是朝服见驾。但一身出门衣裳他敢过来,是无声的在表达,他今天挺忙,没功夫长谈。
皇帝让气怔住,狠狠刮了袁训两眼,倏的来了脾气:“滚!”
和这种挂念老婆的混帐说话,估计他心思也不在这里。他的奏折包含事情多,又不是半个时辰一个时辰能说完。
对着那身行衣,皇帝想我别让膈应出病来。索性的:“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