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打一个激灵!
眸子慢慢的有了深邃,慢慢放到岳父袁训面上,然后殿下想到加寿。
要在此时问殿下,普天下的人中谁对他最好,太子油然浮出的人,就是加寿!岳父千般辛万般苦,为来为去的总是加寿。
皇后提醒太子培植自己势力,太子并非没有想过。太子想要一部分人对他效忠,但也不必和皇帝生分,像在皇帝背后动手脚。
前任太子当今皇帝在为太子时,太子党天下有名,但一样效忠于皇帝。
英敏太子奉命办差,靖和郡王的人也好,东安郡王的人也好,项城郡王的人也好,自然是先来见他比较合适。
如果还是在京里到处钻营,只把吹牛拍马送到殿下这里,殿下不会客气。而有些人还真的是不敢来见殿下,深知道三位郡王理亏,也忘记他们的忠心比黄金还要宝贵,他们偏就到处钻营。
全然不如眼前这位将军说的,太中殿下心意。
“效忠于殿下,”这话再动听不过。胜过诗经赛过黄老,压得住花架子上新开繁花。
殿下并没有刻意想过谋求这些,但对这个来者不惧。这还是头一家外官对太子表心迹,太子殿下喜欢得全身都痒痒的,幸好他幼受储君教导,很快压得下去。
假意思忖,其实盘算用什么话回这位将军,张豪说完,是袁训出列:“殿下,张将军乃赤诚之人,他寻到我的门上,臣想国泰民安方是正道,怨怨相报何时能了,就带他来见殿下。但又想到这事与葛通有关,就把葛通将军一起请来。原是怕他们见到要刀兵相向,怕惊动殿下,就先在我家会面。张将军削指明志,葛将军也愿忍仇苦,瑜亮之争,与国无益,二位将军全是大忠大贤为国为民,臣这就不敢自己擅专,这事当由殿下作主,送他们一起来见殿下。”
葛通听过这番话是什么意思,不得而知,他和袁侯爷好,袁侯爷把他列为大忠大贤,肯定他听得心情不错。
张豪听完这番话,又因为心中重生希望,魂魄早归来,主见渐生,打骨头缝子里都是佩服的。
听听人家这话,难怪人家升官快。不但把他自己私下调和推得一干二净,还给自己把方向指得明而又明。
“这事由殿下作主”,张豪还能有什么不明白的?
张豪为求靖和郡王性命什么都愿意做,此时有机会,机灵不要钱的往外蹦。向太子一拱手,面向葛通又是一通话。
“葛将军,殿下在此,殿下做主!劝您以国事为重!我家郡王征战一生,也算得上国之门户。当初杀害三位将军属实,但三位将军意图私金买动郡王自相残杀,按律也有罪名!劝您得饶人处且饶人,咱们全听殿下的!你要偿命,我来偿!你有兵权在手,以后还能相见,欠你命还命,欠你钱还钱。求你放过我家郡王吧!”
葛通暗暗佩服他机灵,但也暗骂,看你说的多干净!你老小子还敢威胁我以后军中不顺当?鼻子里出两声气:“哼哼!”再就没有话说,摆出来等太子发落的神色。
太子殿下心花怒放,这事情不由得他不喜悦难禁。早在他没有这差使时,太子对三家郡王,东安、靖和与项城,是怒气满腹。
三个人各领兵马,都可以称得上守国之门户。但看看这“光彩”?一个阵前哗变,练几十年兵就练出这样毫不识你恩情的兵?
一个阵前嫉妒擅杀大将?你倒不怕打败,你脑袋瓜子下一刻就丢。
还有一个贪财杀人,平时运送的粮草你全扔了不成?要穷的为财杀人!
这是太子殿下初始的心思,当时他还没有过生日,他还没有出宫。三位郡王是太上皇手里出来的,三个人一起出事,像太上皇养三个混蛋,太上皇怒不可遏,带得小殿下也怒气难改不说,为解怒气,为对比这三个人不可宽恕,他甚至看了许多写将军生平的书,少不了有一个叫赵括的,赵将军有名于成语纸上谈兵,太子殿下边看边骂:“难道几十年全是纸上在谈兵不成?”
没多久,殿下入太子府第,并接手这件事,没到一天,和皇帝指给他的幕僚们开了三个会议,太子殿下发现纸上谈兵说的是他自己。
他年纪不大,没历练过,倒不能过多怪他,虽然他自己把自己怪得不行。
先是三位郡王的战功,幕僚们从兵部里抽出卷宗呈上,太子看过就知道棘手,对皇帝迟迟不议这事瞬间理解。
几十年在一个位置上当差,没有功劳也有功劳。三个人中项城郡王年纪最小,东安最长,靖和为次,三个人都有无数伤痕在身上。
不杀,怕难平兵心。
杀他们,有一句“刑不上大夫”。
当然还有一句“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但真的办起来,太子和幕僚们好些天没拿出管用的主意。
……
把三个人一刀斩了那叫痛快,痛快完了呢?东安郡王虽为人嫉妒,也有一帮子忠诚将领,把他们全解甲归田?是明白告诉天下人,当皇帝的忌惮你们?
当皇帝的贵为天子?按律杀几个人,犯得着这样示弱?这明摆的不是逞威风,是示弱,从此以后怕了你们,你们赶紧滚出兵营吧。
留下他们继续当兵,以后带这兵的得有点过人能耐才行。稍不注意,旧事就是哗变的根源。
不杀?
葛通虎视眈眈,他虽然折子上没明写,但按律按律按律,字字都在上面。再说不按律,让天下人怎么看?
包庇皇族!
以后再有这样的事情,这将成为脱罪的旧例。
……
就是大喊大叫一拳痛快一脚利索的人,他自己身边的事能这么痛快,相信天下人全佩服他。这只有游侠能办到,一刀宰了,从此浪迹天涯四海为家。
至多赔上家他不要了,游侠可以不在乎。但太子殿下不能。他一直为完满解决这事,又要让三郡王认罪,又要让忠于他们的将军认可,想不出好的主张。
而在今天,他的岳父把顺利解决这事的关键,直送到他的面前。太子在这里一不注意的分了个心,想母后对加寿还是旧年的偏见,这亲事她当初没看出好,所以她一直针对加寿。想到这一点上,太子心中难过。
这说明,母后分辨人和事情,并不正确。
这认识让太子痛苦,但这是事实。
按母后说的为郡王们进言,现在已经明确,只会落得让父皇震怒。远不如岳父忠毅侯的这调和,他显然有说服葛通将军,又对点醒张豪。这下子事情好办的多,远比母后那主意为高。这些人急着往自己这里表忠心,只为保住郡王一条命,别的兵权什么的都好说,这实在不错。
他一定要为葛通报仇吗?不不不。
他一定要取郡王们性命吗?不不不。
他只为江山铁桶,军队强悍,百姓臣服。没有引起动乱的异议,没有暗藏背后可翻山倒海的忿恨。
人心抚平,一切平服。
太子在心情不错中,渐渐悠然。他在今天晚上收伏人心,但殿下还不满足。斜睨张豪一眼,太子微微而笑:“听说靖和郡王帐下有好些位能人先生,也在京里?我很愿意见上一见。”
……
天近五更,带着黎明前的最黑暗。夜风也加大,把门上灯笼吹得摇动。灯影子下面走出的三个身影,也就跟着晃动。
葛通走在前面,袁训走在中间,张豪走在最后。出大门,葛通还是眼里没有张豪,对袁训拱拱手,说声明儿再会,街口出来至少几十个人簇拥着他,一起打马离开。
张豪看在眼中,想葛将军防范倒是紧密。再回身,见袁训上马也要离开,张豪赶到马下,深深三揖:“多谢侯爷引见,多谢侯爷调和,弄脏侯爷书房,我赔!”
袁训好笑:“算了吧,你们在京里还要打点各处,前儿我女儿生日又送一大笔,足够洗干净我的书房,你不用再想着。”
“不不,那是小姑娘生日的贺礼,和今天是两回事情。不过让侯爷说着了,我还真的没多少钱了,预备郡王用的,那是一分不能动。这样吧,明天我给您送个借条,我慢慢的还您看行吗?”
袁训失笑:“那传出来,我成了什么人!”他闲散在家,办这事一片心思为太子,一片心思为加寿。虽然不知道皇后对这事交待过话太子没答应,但袁训也要引导太子才是道理。
还有一片心思,袁侯爷为兄弟,他为葛通。
这要是收个借条,不成了他见财起意,一片私心?本来他也私心,但此私心和收钱的私心大有不同。
张豪诚恳,袁训就觉得出头值得。为他诚恳,就再低低交待:“张将军,凡事听太子殿下吩咐行事,殿下,是按皇上的意思行事。”
袁训郑重交待过,一带马缰,几个小子们跟上,主仆们月色中往家里去。
在他马后,张豪深深弯腰,喃喃:“我记下。”上马石畔寻自己的马,往他住的地方去。
在他冷静下来以后,不是不知道利与弊。
他也许能保住郡王的命,却把一部分兵权拱手相让给葛通。如果没有今天这一出子,忠心将军们一直要和葛通过不去,葛通虽有忠心的人,军中日子也休想顺利。
说起来,从长远来看,从张豪这将军的角度来看,葛通占了便宜。
不然他要多花费数年,甚至十数年的光阴才行。光阴这东西,难道不比人命更值钱吗?在有些时候,比人值钱。
但,算了吧,如果没有今天这一出子,提心吊胆担心郡王,就有兵权又能怎么样?郡王性命,远比兵马值钱。
一路感激袁训,一路盘算怎么对靖和郡王说,忠心的身影隐入街道中。
……
关心这事的人不少,第二天一早,连渊在廊下擦牙,心里还想着这事。
连渊想要是他们还在军中,也就帮着葛通拼上一拼。但他们全都回京,只有葛通一个人在军中。皇帝登基不过半年,需要用人,前太子党们无人去军中,现太子党还没栽培,葛通这事不顺利解决,他独自在边城困难不少。
正想着,外面进来一个人。侍候他的丫头道:“姑爷来了。”连渊露出笑容,也看出来人个头儿不高,是他得意的女婿袁执瑜。
嘴里有青盐水,就要往外吐时,袁执瑜已到面前,叫一声岳父,道:“把称心打扮了,送到我家去管家。”
连渊没听懂,露出疑惑的神色。连夫人在房内听到,不敢相信自己耳朵。以为孩子们淘气,满面笑容出来道:“执瑜,你用过早饭没有?称心就起来,你等会儿,我拿东西给你吃,把称心打扮好和你玩。”
外面又过来袁执璞,执璞催促道:“我陪大哥来说,赶快说完,陪我到尚家见如意去。”袁执瑜急急对岳父母摆手:“我不在这吃饭,请岳父母把称心打扮好,送我家去用早饭。”
和弟弟就要离开,连渊把嘴里青盐水吐干净,叫住他。有些明白,乐不可支:“你刚才说什么管家,你再说一遍?”
老二执璞露出埋怨:“大哥你说不明白,我帮你说。”
连渊夫妻含笑等着。
“从今天起,称心要到我家去管家,就是这样。”
“噗!”连渊嘴里已经没有青盐水,喷出一口口水,随即放声大笑,随即笑得就要跌脚:“哈哈哈,”
连夫人强忍住笑,还能再问:“这话怎么说?”
看两个小子摆摆手,这就跑开。一起到尚家,见到尚栋也是这样说。尚栋也是大乐,留他们早饭,他们不肯,这就要回家,尚栋大笑着进房,让妻子把女儿如意叫起来,收拾好,准备送去袁家管家。
尚夫人也笑:“这是寿姐儿在太子府上管家引出来的?”尚栋笑道:“横竖今天我闲,我送你们过去,也就问个明白。”
如意小姑娘打扮好后,一家三人来见尚老大人请安,正好也说出门。
尚老大人也是好笑,对孙女儿打趣道:“那家以后不是你当,是称心当家,你去作什么?”尚老夫人却愿意:“她去学学,以后是个帮手。”吩咐备车。
车出尚家门,梁山王府的车也出门。小王爷在车里催促:“快些,就要早饭了,我等不及。”这车直奔宫门而去,小王爷下车,让人抱着去往太上皇宫中。
有人回话,太后不明白他一大早来作什么,也让他立即进去。见萧战到面前,行过礼,起身来认真严肃地道:“我来回太后,从今天起,福姐儿不在他们家了,接到我家。”
太后纳闷:“战哥儿,你这又是哪一出子?见天儿的要接加福,不是接了好些回?”
萧战小脸儿绷紧:“回太后,福姐儿在家里不受待见。”
太后莞尔:“这怎么可能,”
“是我亲眼所见,昨天岳父母带着加寿大姐外面吃东西,不带福姐儿。”萧战满面愤愤。
太后扑哧一笑,取笑他:“也没带上你?”
萧战梗着脖子:“没有福姐儿,我也不去。”
“那你是怎么知道的?你又不去不是吗?”太后笑容可掬。
萧战一本正经:“祖父带我听说书,我在酒楼自己看到的。”
太上皇愕然,也和太后一起笑。
萧战还没说完:“然后我就去告诉福姐儿,告诉执瑜告诉执璞,告诉香姐儿,”太上皇放声大笑:“这是调皮捣蛋!”
“所以福姐儿以后不在他家,到我家来。”萧战板着小脸。
太后逗他:“那你就去接啊。”
“好!”萧战喜笑颜开的答应,趴地上叩个头,往外面就走。直到他出去,太后对太上皇道:“我像是中了什么计?”
太上皇慢慢腾腾:“啊,中了。”
没半个时辰,萧战又求见。气急败坏来告状:“岳父不听太后的话,他不让我接,他不听太后的话,”
太后佯装生气:“真不像话,”
“不像话。”萧战脑子已经没词,这就学话附合。眼巴巴瞅着太后,大有盼着太后给撑腰的意思,太后偏就不提,只道:“竟然不听我的?”
萧战嚷嚷:“竟然不听,”可怜兮兮:“怎么办?”
“那,再去对他说说,不待见我们,怎么还不让接呢?”
萧战想想也是:“我再去。”撒丫子又走了。
等他出宫,太后和太上皇相对莞尔,太后道:“这可怜的孩子,幸好他还不会说抗旨不遵,不然指不定要说出什么来。”
……
“太后让接的,太后的话要听,太后说的,”
面对第二次回来胡搅和的萧战,袁训也对宝珠悄声道:“幸好他不会说抗旨不遵……”宝珠幸灾乐祸的回:“但他已经知道先求太后再对你说,你呀,以后还敢不待见福姐儿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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