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看看孩子,郡王没了,孩子是你以后的依靠。”王恩找把椅子坐下,在女人的抱怨声中双手掩住面,看上去透着沮丧。
女人带着怒气快步进去,不一会儿房中传来她轻哄孩子的声音,孩子渐渐不哭。看门的婆子进来,把地上女人摔的衣物捡起,抖落几下灰,叠好放到王恩手边。
她虽然没说什么,王恩也对她摆摆手。婆子眼巴巴地看看他,扭头出去到房外去叹气。王恩眉头皱起,往房中道:“孩子不哭,你就出来说说话也好。”
门帘一动,女人又出来,空着手坐下,向王恩眉头簇尖,还是没好气:“说什么!说起来都怪你不好。是你对我说许给郡王百般好,如今倒好,落一个没下梢。生一个儿子归我自己养,收两间铺子也让收没,要不是还有几件首饰能变卖,孩子吃喝都烦!”
“那我也没想到他会造反是不是?我要是长前后眼,知道他会造反,我……”王恩在这里说不下去,张口结舌,直眉愣眼,涨红脸下半句出不来。
女人冷笑:“你怎么样?都说你勤王有功!依我看,你跑来的那么快,是你想跟他一路吧!”王恩怒道:“噤声!这话也能说得!”
女人把脸子一扬:“我不管能说不能说!我只问你,孩子怎么办?”她冷淡地道:“对你说几回你都不信,这孩子是你的!不是那老东西的!”
“是不是我的,我都管。你心放肚子里,想我见天儿的在外面跑,丞相侯府里去为什么?林公孙约我说话,只要他们事情办成,”王恩面带诚恳说着,女人把他打断。
愈发的不喜欢:“什么林公孙!定边老东西的走狗!要依着我说,也是他的私生儿子!”
王恩微笑:“林公孙已中年,郡王生不出来这年纪的儿子。”
“反正有一腿!不然他不赶紧逃走,反倒往京里来为老东西的老婆孩子想法子脱罪?真是奇怪,怎么没抓他?”女人满面讥诮。
王恩喃喃:“关键时候看人心,平时看郡王并不把林公孙看得重,这时候就能知道,他给自己留的后路!郡王的心腹幕僚全都落马,就他以曾大骂郡王逍遥在外。当年的大骂,也是做给人看,是假的。”
“那他现在在京里寻门路,不怕有事情?”女人探问。
王恩撇一撇嘴角:“你不懂!皇上登基没有正式的大赦,就只京里监狱里放几个人。就放这几个人,还是为后面抓人进京腾出地方才放。都在等大赦,也都在寻关节。林公孙就这时候进京,他曾大骂过定边郡王,抱着这一条,再摆出一个文人骨气,说郡王虽不是人,连坐也残忍,他正有骨气的时候,轮不到他被抓。”
女人关心地问:“他能办成吗?他要是能办成,我们这个也是郡王的孩子,”王恩淡淡一笑,女人变了脸:“是你的骨血!是他的名分!要怪,怪你自己要学什么古人,在我有孕后把我送给他!本想分一份儿家产,现在倒好,诛九族跑不了。幸好是养在外面,不然你要往狱里看我!”
王恩有些烦,语气加重:“我说过!不是我的我也管到底。到底郡王对我也曾不错。他走错路他送命,他对我的恩情还摆在这里,”
女人更有气:“什么恩情?你送我给他,他把你提拔的恩情?”王恩促一促眉头,息事宁人:“好了好了,这些话不要再说。你那两间铺子,等事情成了,就帮你拿回来。”
女人虽还有赌气,但让安抚住:“这差不多!我不求他府里的大富大贵,杀头自然我们也不陪。有这两间铺子,我们娘儿们衣食有靠就不烦你。”
又轻叹:“不是我要烦你,当年你不肯娶我,把我给老东西。我恼了你,决不进府,公事上也就少帮你忙。我不能天天见到他,你也就不指望我多说话。现在想想,幸好没进府,不然哪还有性命。”
王恩彻底烦上来:“当年我怎么娶你?一个穷当兵的,你能守得住?”当年的穷是他不愿意提的话题,这就袖子一甩往外就走。女人不屑的在他背后鄙夷,想说什么又没有说。
外面月色淡淡上来。
……
月色初上来,是淡淡的,把角门照出一层若有若无的弱光。几个灯笼点上,这弱光更就淡的似看不到。
加寿睁大眼睛看着家人们贴好门神,欢快地拍起小手:“这般就更好了,母亲,”扭身子,后面站着宝珠,加寿笑眯眯问着她:“明天也给太子哥哥门上贴上可好不好?”
她乌亮的大眼睛里盛满希冀,还有和太子共同让太后养活数年,对太子的依恋。那依恋淡淡的也如初起的月光,在当母亲的面前几乎看不到,尽数让对母亲的依恋压下,但宝珠还是看出来。
加寿和太子情意越好,宝珠不用说越喜欢。她在心里暗暗感谢一下太后,再手抚着女儿小脑袋,在她首饰和发髫旁能下手的地方轻轻揉动,加寿很喜欢这个动作,嘻嘻一声往宝珠衣上贴过去,再次娇滴滴:“给我备下来,明天我去当家,我带着走。”
宝珠嫣然,镇宅寿兽头有空就去太子府上当家。太后知道很是嘉许,长公主瑞庆在加寿去的那天也会帮半天忙去指点加寿,老侯就跟去给加寿说书,按加寿说的,太子殿下很喜欢加寿安排的饭食,顿顿都吃两大碗,而太子妃正房呢,成了加寿午休的地方。
这样的好福气,宝珠有时候都能理解倒运的人往自家门外拜祭兽头们。因为兽头们实在是好福气,除去小古怪还和沐麟让大人要思量思量,另外两只小兽头加寿加福,和不是这家里的大兽头瑞庆长公主,都日子顺畅。
加寿小小年纪就成太子府上女主人,加福有萧战天天相伴,长公主瑞庆呢,成亲成了两回。但正因为成了两回,在福王造反的时候不畏不惧,帮助受伤的人送医药,给穷苦的人发干粮,赢得无数美誉以外,还赢得镇南王世子的倾慕,用常见他们的加寿的话来说:“每次去见姑姑,姑丈总在家。”
宝珠听过要笑:“在家不好吗?”
“但父亲并不是总在家啊,父亲还没有官职呢,姑丈有官职,为什么还总在家?”
为了不让王世子听到难过,宝珠这话没学给长公主听。怕小夫妻太好,长公主当成笑话去说,全然不管王世子怎么想。
月光再升,把宝珠眸子照得更加明亮,也把加寿仰着面庞的撒娇更衬出来。宝珠收回神思,答应女儿:“给你备,明天也送给公主一些。”
加寿到底还是个孩子,虽有稳重虽知道把持,也欢快答应,扯着母亲的手:“还有两个角门没有贴,我陪母亲去贴,趁着父亲不在家全贴完,等他回来看着喜欢。”
宝珠和她携手走开,看角门的婆子恭敬送走,在夫人母女走到看不见时,两个婆子笑得见牙不见眼,齐齐对着角门拜下来。
两扇角门上,贴上两个大门神,墙外,还高点一个灯笼,照亮一个告示。
门神威武雄壮,告示字迹清晰,用正楷写得明白。
“最近有人常来拜福禄寿,自有庙宇,何必拘泥三小儿?但心愿难禁,足可以会意。现福禄寿在此,香火我家自会供奉,我家心意诚!来人,不拘老少,不许自备东西!凡有,既烧,皆归自家享用。”
门神的上面,一个寿字一个禄字和一个金色梅花。
加寿的字周正,寿字端端正正。
香姐儿现学的,禄字笔划无力。
加福在乱画一通后,学会画梅花,梅花画得不错。
这是袁训、宝珠、袁夫人和安老太太商议过,又由袁夫人往宫中太后处讨过话,公开张贴女儿手书,给乱信的人拜去吧,只不许他们自备香火。
要知道他们备起来,什么金银元宝给死人的钱也用上,真是活见了鬼,有晦气。
这门上贴得好好的,先便宜自家两个婆子拜过,灯笼不取,把门关好。另外的门上,宝珠带着加寿一一贴过,母女重回房中。
……
在房门外,加寿探头进来扫视一圈:“咦,爹爹还没回来?”外面有婆子丫头,但加寿孩子气,不问她们,就是喜欢这样稚气的缩着脑袋看一看,说上一句后,回头和母亲相视而笑,就催着她:“母亲快些,给我重梳头,我们赶早儿的出去,看过热闹回来,要是爹爹还不在家,我又可以吓他一跳。”
甜甜的问母亲:“爹爹知道我今天在家住吗?”
宝珠扯着她坐到榻上,丫头送上寿姑娘专用椅子,安置在宝珠身前。宝珠坐下,加寿坐她身前,丫头再送上梳头东西,宝珠把女儿头发打开,回答她:“不知道呢,寿姐儿最近管家忙,来家住的日子不定,爹爹呀可想你,只是不好打扰你管家。”
加寿笑眯眯:“那我今天就在了。”又很遗憾:“爹爹竟然不能看到加寿扮男孩儿。”宝珠笑着和她一问一答,把女儿今早磨着公主梳的玲珑发髻换成男孩儿模样的发髻。独一个在头上,用上一根金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