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怀城攥紧在身侧的双拳压抑下也抖动着,他满面是泪,晶莹如珠。每个珠光上反射出惊恐的项城郡王,还有他渐语无伦次的嗓音。
陈年的旧事,滔天倒海般的当头打下。项城郡王打开申辩的话匣子,龙怀城打开记忆的那道门。
他拒绝去看自己不愿意看的,他只怒目面前这个人。脑海中反反复复只有以下的话语,是你!全是你!别的人谁也不怪!
是有你才有我母亲的嫉妒,有你才有我父亲的要休妻,有你才有我和小弟的不和,有你,全怪你……
天底下地震海啸秋水泛江星辰挪动日食月食全和面前这个人有关,全是你造成的!
项城郡王一气大叫完,累得躺着喘气时,龙怀城双眸赤红,颤抖的直喘气。
“好好,你全说出来了,”龙怀城本是来逼问项城郡王分裂国公府的口供,却没想到见到他醒后不能控制,两个人都把旧事尽情一说。
项城郡王的话,想来兄弟们在外面也听得清楚。
他这会儿累得不能动,也是的,他刚才大叫大嚷,别说这个帐篷外面能听到,就是隔壁帐篷里也应该能听到几句。
“你父亲倒下来,我才能占有你家的田地,才能扩大我的军队。你家的府兵让人眼馋,你家的祖传箭法让我心动,这不能怪我…。”
大口呼着气,龙怀城走出去。看外面的几个哥哥,也全是满眼的泪。
珍宝有人求,有人觅,有人使狠……怀揣珍宝的人还不自珍惜,的确也能给项城郡王几分理由,他要说不能怪他。
虽然他犯的是律法。
夜空高昂,繁星点点闪烁不同,也如人心不同。龙怀城仰望星空,油然生出一句话来。
龙二仰望星空,无端想到一句话来。
龙三,龙六……
龙七是说了出来,面对璀璨星月,他叹息道:“我只感谢小弟,”龙七露出微笑。于是,龙六也微笑,龙三也微笑,龙二也微笑。龙怀城更是柔和的笑出来。
泪和笑从不冲突,有泪的时候一样能有笑。泪是无边的痛恨,笑是无尽的感激。龙家兄弟感谢袁训对龙怀文的处置,本来袁训并不想带他们兄弟一起去,怕他们以后悔伤兄弟。龙怀城感谢有袁训。
没有小弟循循叮嘱不要擅杀郡王,没有小弟自京中回来,也就没有龙怀城和龙家的今时今日。
保住国公府,固然是辅国公一力承担。但袁训的归来,让局面变得更好。
“我也感谢小弟。”龙怀城抹干净面上的泪,正色起来:“按小弟说的,杀他不过解一时恨,把这事和他打御前官司去!才真正的解恨。”
兄弟们一起握拳,互相抵了抵,郑重地道:“是这样!”
……
让感激的袁训这个晚上和萧观相遇,面对杀得满身汗气的小王爷,袁训调侃道:“没杀掉,别把自己累到?”
萧观嘴硬,一挥双锤面现狰狞:“是你要他引出内奸,我才放过他!不然,你以为一个苏赫我会怕吗?”
袁训呵呵笑出了声,盔甲下面的眼睛亮若星光遍地,夺目生辉。
身为男人的萧观也看愣住,嘿嘿几声,把个大脑袋凑上来,左右看看不见禇大,极尽讨好:“我说小倌儿啊,”
“哥哥你说,”袁训从来这样的话斜眼回他。
带着满面的阿谀奉承,萧观嘿嘿:“你说你第二个姑娘生得有没有你好?”袁训眉头也不动一下:“比我好,怎么了?”
“那,哥哥我急着抱孙子,把二姑娘给了我吧。”
袁训和他心思早有认识,所以轻易不会让他的胡言乱语骇到。只把小王爷望上一望,打个哈哈:“不但哥哥你急着抱孙子,王爷也是爱抱孙子的人吧?”
“那是自然的,我家老爹在我三岁的时候就想抱孙子……”
袁训揶揄道:“那你也这才生下来?”笑容一收,狠狠一个大白眼儿过去:“你儿子还小,这就想哄骗我女儿进你家!”
又一通的训斥:“干活去!他娘的项城郡王真没种,阵前竟然能哗变!您赶紧去靖和郡王那里帮葛通,别让靖和郡王那里又哗变。这兵,真让人心疼!”
他只是来相见的,并不是今晚和小王爷一处扎营。这就打马离开,身后萧观怒极的嗓音:“我是要养你家女儿,现在就养着,这样倒不行!”
蒋德关安马上笑得前仰后合,袁训只装听不到。两耳全是风声,当小王爷是风声好了。你说我生得好,我却每次让你膈应到。你家儿子越长越像你,这亲事咱能反悔吗?
袁训逃也似的离开这里,再也不想多看小王爷那大宽脸,看多了等下睡不着。
……
战场上如火如荼起来,边城内也针尖对上麦芒。
这是一个晚上,余伯南走到红灯笼里。才是四月初天气不热,这里也凉爽盖在河边儿上,脂粉味儿夹着汗味儿也全出来。
嗅了嗅,余伯南庆幸自己有个遮面的尘纱,把这骄奢淫逸可污一切清白的味道似有隔开。
“爷来了,”两个迎门的风尘女子娇滴滴上来,对余伯南大晚上的还帽子上有纱不奇怪。早就几天就看习惯的她们,蹲了蹲身子,引着余伯南一行往厅里去。
这是当地最出名的青楼,此时正是掌灯过后,客人们渐多出来,还是有人对余伯南一行表示奇怪。
见他们往最贵的单独花厅上去,有人问道:“这么大派头是谁?”
“听说姓袁,”
“哪个姓袁的?大同袁家倒是近来生意颇大,越来越有名气。”
“袁家是和邹家搭伙,好些生意邹家肯带上他家。这个姓袁的,你看他带的人全精干,说不好是袁二爷吧?”
“哈哈,你说话真真可笑,袁二爷会来嫖院子吗?”
议论声中,余伯南泰然自若随带路的人步入花厅。他落座,随同的十数个青衣短打随从侍立厅外,鹰鹫般的眸子四下里盯着,不放过任何一个可疑之处。
这气派已经是这里开业以来最大的一个,也难怪别人要起疑心。余伯南要的,也正是别人起疑心。
问他的姓,姓袁!
从哪里来,随意!
钱撒得欢快,不睡姑娘们,只求乐子,上上下下都巴着他来。
福王在暗处,一个能看到这厅上的梨树下,和前几天一样安静地寻思端详。
见歌伎们进去,舞伎们进去,琵琶箫管声起来,珠圆玉润的歌喉和前几天一样,远不如这位袁爷固定帽子用的簪子来得动人。
簪上镶七宝,有翡翠和珍珠等等,是个很珍贵的东西。这珍贵的东西福王都不舍得用,但这一位呢,拿簪子用以和曲子,听到很满意时,他就用簪子轻敲面前的几面,不管不顾那名家制成的簪子是不是受到损坏。
那簪子可经不起这样的敲,福王冒出一身冷汗,走出看热闹的人堆,毅然的往厅上走去。那是他亡妻的嫁妆,是他在外面时唯一的信物之一,他怎么能看着那人不放在心上。
厅上歌舞正急,簪子敲击得也快,福王双目紧盯着簪子,不管随从的劝阻目光,笔直而行。
谁没有个念想?
他这辈子辜负了王妃,抛下儿子,再也不能丢下这东西,不然他会抱憾终身。
厅上的余伯南,就看着他带着眼馋的目光,一步一步的走进来。余伯南暗骂,见鬼,这一招还真见效…。
他温柔的想,这是宝珠的招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