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世充继续说道:“可是没想到天意难测,回到东都后,王某受杨素牵连,自己都丢了官职,若不是这回机缘巧合,我也不会重入朝堂,但现在王某毕竟人微言轻,所以希望宇文将军能帮忙向段尚书美言几句,由他向至尊提名举荐斛斯政,我知道斛斯长史的能力,他是一定会为大隋管好兵部的钱粮军饷的。”
宇文述哈哈一笑:“小事一桩,现在段尚书在东都,等老夫回去后就跟他提这事。王老弟,还有别的事情吗?”
王世充点了点头:“再就是前郢州的司马兼骠骑将军陈棱,废州改郡之后,此人也就失去了军职,前一阵他来到东都,托我帮忙为他求官。这个人能力尚可,如果宇文将军那里有什么空闲的虎贲郎将或者虎牙郎将的军职,可以给他安排一个,我王世充是不想再上战场了,可这位仁兄却是兴头足得很。”
宇文述沉吟了一下:“此人是不是出身南方,是陈朝的宗室或者旧将?”
王世充摇了摇头:“这倒不是,他出身在九江的一个豪强世家,与陈朝宗室没有一点关系,入隋之后,也多是担当一些地方上的小吏,十几年下来慢慢爬到了郢州司马这种位置,可陛下一个废州置郡的命令,就让他丢了官职,所以此人才来找王某。宇文将军,王某的故交不多,这个陈棱你看能安排就帮忙安排一个闲官,不能安排的话,我就让他回九江老家种田处了。”
宇文述笑着摆了摆手:“王老弟不用这样,你可以去告诉那个陈棱,老夫会给他安排一个左候卫虎贲郎将的军职,而且会向至尊保举,很快就给他一个领兵出征,建功立业的机会。”
王世充的心中一动:“怎么,要跟哪里开战了?”
宇文述笑道:“他是江南人,想必水军和海战应该是熟悉的。三个月前,至尊派了羽骑尉朱宽入海探寻仙山名岛,结果发现了一个名叫硫求的岛屿,上面有金银出产。有民十余万,这个硫求的国王对我大隋颇为不敬,至尊有些震怒,前几天还叫我选拔良将,调拨军器。让此将领自行在江南募集两万左右的士兵,远征流求呢。”
王世充突然想到了些什么:“那为何不用南军大将周法尚?”
宇文述摇了摇头:“杀鸡焉用牛刀,打个小小流球,还用不到周将军,派个陈棱这样的虎贲郎将,都有点屈才了,不过这次出征,至尊不打算出动大军,江南一带也没有大规模的府兵,所以至尊的意思。是想让人募兵出征,听你所说的这个陈棱,自己是个九江豪族,我知道这些南朝土豪多私兵部曲,那这征讨流球之事,交给他就行了,只要能打赢,一切好说,如果兵败,那也别怪老夫没给他机会了。”
王世充哈哈一笑:“那王某就代陈棱谢谢宇文大将军了。”
闲聊了几句后,宇文述便志得意满地离开了这个小院,王世充冷冷地看着宇文述的背景消失在了黑夜之中,脚步声也不再听得见后,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轻声道:“玄成,你可以出来了。”
魏征一身黑色的缮丝布衣。从牢门内的阴影里慢慢地展现出身影,他走到了王世充的身边,拱手道:“恭喜主公,一切如您的计划。宇文述已经不再会对您构成威胁了。”
王世充冷笑道:“就宇文述这样的货色,我还从没有放在眼里,这次还让他活在这个位置上,不是因为他强,而是因为他够弱,这下好了。有这么个家伙帮着我们牵制萧氏的势力,也不是件坏事,那个流言由他去散播,我们就彻底地可以置身事外了。”
魏征点了点头:“昨天高熲的话我也一直在思索着,他说得有道理,以后主公还是要迅速地夺取中原一带,兵源取自两淮,但背后的荆州会是个巨大的威胁,不能让萧铣发展得太舒服了。”
王世充微微一笑:“高熲的设想虽好,但其中还是有许多变数的,最重要的一点就是杨玄感,他似乎是觉得杨玄感会提前起兵,直攻东都。或者是攻向江都,以后在江南立足。所以他没有跟我说占据江南的事,只说要我想办法占据两淮,南夺荆州。”
魏征叹了口气:“其实高熲的意思,河北那里不用管也管不到,关中不是李渊的就是李密的,尤其是李密,他最后很可能会脱离杨玄感而自立,这样就会成为我们的劲敌,听他的意思,似乎是想要我们提前除掉李密。”
王世充点了点头:“我也听出来了,他确实是觉得李密难以控制,以后在关中也可能有巨大的人望,要我们提前下手,只是他知道我现在跟李密之间有杨玄感这么个因素,难以动手,所以才没有明说,玄成,你有什么好办法吗?”
魏征摇了摇头:“说实在的,完全没有办法,李密现在是布衣之身,萧铣也不过是一个县令,这两个人是无法通过在杨广那里进谗言给消灭的,因为他们身份太低,杨广不可能注意到,所以只能任由他们发展了。主公,现在您真正要消灭的,应该是那个一直跟你作对的封伦,这回好不容易有这个机会,不把他彻底打死,以后翻了身后就麻烦了。”
王世充微微一笑:“玄成,为什么要弄死封伦?”
魏征的脸上闪过一丝惊愕:“主公是想放他一马?魏某很难理解啊。此人不是宇文述,他恨主公入骨,这回您就是网开一面,他也不会感恩的,以后还是会跟您死掐到底。”
王世充轻轻地叹了口气:“到今天和宇文述谈话之前,我根本没有考虑过饶封伦一命的可能,但是刚才聊着聊着,我的脑子里却灵光一现,这回立了大功的萧瑀已经会引起杨广的警觉了,同样的道理,杨广从来就不曾信任过我,有个封伦一直找我麻烦,一直牵制我,他是求之不得。要是我表现出对封伦深恶痛绝,必欲除之而后快的态度,那杨广可能会反而对我起疑心,以后我的日子就不好过了。”
魏征的眉头舒展了开来。笑道:“这就是所谓的帝王心术,制衡之道吗?”
王世充点了点头:“杨广为人,一辈子就是在演戏和阴谋中度过,他没有大的治国才能,却深通这种小把戏。用宇文述和整个关陇世家相互制衡,用萧氏与江南文人和山东士族互相制衡,以前用杨素和张衡互相制衡。所以为了制衡我,还有比封伦更好的选择吗?一个既有才,又对我恨之入骨,时刻会监视我的人,不就是他最好的走狗吗?”
魏征点了点头:“可是现在封伦同样得罪了宇文述,只怕宇文述也要置他于死地吧。”
王世充微微一笑:“我想我们的封郎没这么傻,在投靠宇文述之前,一定也留好了退路。光是一个宇文述,是弄不死他的。”
魏征的脸色一变:“主公的意思,是萧禹还是虞世基?”
王世充沉吟了一下:“我想多半是虞世基,封伦这半年多来,跟虞世基走得挺近,几次上他的府里拜访,我原先以为他是丢了官职后想要行贿求官,现在看来可能是我想简单了,封伦那天计划败露之后就毫不犹豫地出卖了宇文述,把走私生铁的事情全推到了宇文述的身上。若不是已经有了后路,绝不可能这样做。萧禹为人刚直,很难主动接近,那么能给他提供这么一条后路。又能不惧宇文述权势的,就只有虞世基了。”
魏征微微一笑:“可是虞世基只不过是杨广的近幸之臣,又没有自己的势力,为人只不过能吟诗作赋,并无治国才能,他会为了一个封伦。跟宇文述翻脸吗?”
王世充笑着摆了摆手:“正是如此,他才会需要封伦。需要这么一个通晓政务,又心机深沉的幕僚为他出谋划策,封伦为求自保,一定也会极力怂恿虞世基向杨广献媚,出一些让他吃喝玩乐,享受人君之乐的馊点子,同时以封伦的办事能力,一定可以把每天在虞世基这里的政务处理得很好。杨广一看国事不需要他操心,又有许多新鲜的玩法和花样,自然也就会更加宠信虞世基了,这不是个很好的利益交换吗?”
魏征笑道:“主公英明,魏某不及也。”
王世充点了点头:“玄成,帮我个忙,跟太府少卿何稠,还有将作大监宇文恺约个时间,我请他们吃饭。”
魏征一下子明白了过来,笑道:“主公可是要通过这两个家伙行幸进之策了?”
王世充叹了口气:“唉,封伦眼看要使这一招了,咱们也不能太落后才是啊,哦,对了,近期再从西域那里买一批美女胡姬,我看来要重操旧业了。”
杨广的御帐之中,这会儿除了三个聋哑侍卫外,只剩下了三个人,杨广坐在那个纯翡翠雕刻而成的御案之后,眉头紧锁,看着下面站着的虞世基和跪着的封伦,一言不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