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坚知道此事后,一声长叹:“朕一直奇怪为什么朕在仁寿宫的一举一动,无论是召见什么人还是发布什么命令,甚至是吃饭上厕所之类的事情。杨勇都能一清二楚,原来是这个恶徒在搞鬼!”
当时正在杨坚身边的元胄还趁机说:“陛下,臣留意这小子很久了,所以每次臣跟他换班的时候都要多呆一会儿,就是要看他做什么坏事!”
于是杨坚大怒,直接下令武士把元旻和裴弘一起捉拿下狱。
又过了几天,更多的审讯的消息从各种渠道传了出来,杨勇曾经看到有枯老的槐树,问身边人此物有何用,身边人说古槐可以取火,于是杨勇便砍了几棵树做成了几千枝火把,裴弘后来招供说这是杨勇准备在叛乱的时候夜间举火之用。
杨勇还在自己的东宫的药藏局里存放了几斛艾草,此外还养了一千多匹马,这些都被杨素作为图谋不轨的罪证,姬威还举报说杨勇说过:“只要堵住大兴宫门,就能把杨坚饿死。”
杨勇对这些子虚乌有的指控当然是不会认账,当场反驳说父皇在大兴宫里养的马足有好几万匹,而自己只养一千匹就是图谋不轨,实在是没有道理。
随着审讯的进行,杨素把杨勇在东宫的那些华美的服饰和精巧的器物也全都搬了出来,摆在大兴宫外作了个大展览。
杨坚和独孤皇后多次派人来责问过杨勇,让他主动交代自己的问题,而杨勇则对所有的指控都不承认。
到了十月初九的那天,所有的事情都被审讯清楚,各种屎盆子被扣在了杨勇的头上,杨坚在这一天召集了大兴城内所有的文武百官,皇室宗亲,当众宣布杨勇的罪状,王世充也是在这一天终于见到了半个多月未曾谋面的杨素。
大兴宫内的武德殿外,宫门之内的广场上,两侧的大旗迎风猎猎,一大片汉白玉石铺成的空旷广场上,几百名身着五颜六色朝服的文武百官和皇室宗亲把这片广场塞得满满当当。
广场中央上朝的通道上摆放着前些天东宫奢侈品展览会留下的一些物品,王世充发现上次到东宫宣旨时杨勇身上穿的那件上好的绸缎袍子也在其中,而广场尽头的武德殿前,高高的三十多级花岗石台阶上,摆放着一把雕龙刻凤的龙椅,后面立着黄色的冠盖。龙椅的边上放着一张铺了锦被的卧榻。
王世充站在了右边的百官队列里,看着左边的皇亲队列,这次可是老老少少云集于此,连襁褓中的婴儿也有不少被抱来。众人都知道今天这架势是要废太子,皆沉默不语,广场中除了风声,最响的反而是那些婴儿的啼哭声。
随着五十名全副武装的骁果甲士在前开道,杨坚今天穿着那身灭北齐时穿过的盔甲。在阳光下闪闪发光,长髯飘飘,右手按剑,脸色上透着一丝坚毅与果决,今天他也没有象往常一样乘车坐轿,而是骑着那匹汗血宝马朱龙,更是显得威风凛凛。
独孤皇后今天也强撑着病体前来,她已经很难起身了,仍然是一身皇后正装,凤冠霞帔。坐在一架御辇之中,身上盖着厚厚的袍子,双眼失神,脸上打着厚厚的粉底以掩饰她的病容。
在王世充的印象里,从未见过杨坚戎装骑马过,也没见过独孤皇后这样憔悴过,一想到杨坚一会儿还要亲自宣布废掉杨勇的太子之位,身为父母,怎么可能不肝肠寸断呢?
他心中不由得感慨万千:残酷的权力的力争里没有父子伦常和骨肉亲情,即使是所谓的胜利者也未必能感到喜悦。
杨坚骑到广场的正中位置。下了马,扶着独孤皇后下了御辇,他一手扶着她的腰,一手牵着她的手。就这样半搂着自己的妻子,缓缓地走上了那高高的台阶。
独孤皇后有两次都有些体力不支,身形晃了晃,都被杨坚紧紧地托住,夫妇二人就这样相互扶携着一级级地向上走,沧桑与老态尽显。
二人好不容易走到台阶的最高处。在那武德殿前,杨素和手捧诏书的内史侍郎薛道衡早早地站在那里等着杨坚夫妇。
连王世充看到后都在心中唏嘘不已,暗暗地在想:皇上和皇后这辈子难道不就是象这样一路相互扶持着,经历了一个又一个的危机,步步登高,最后坐到了最上面的那个位置吗?可坐上去了又如何,他们真的快乐幸福吗?
殿门外响起一阵脚步声,几十名骁果甲士押着杨勇走了过来,才半个月不到的功夫,杨勇就瘦了一圈,人也黑了不少,胡子拉碴,散乱的头发在这秋风中飘扬,一缕额前的刘海挂在他的脸上,他穿着一身脏兮兮的紫色长袍,已不复往日的神采飞扬,机械而木讷地向前迈着脚步,就象一具没有灵魂的行尸走肉。
杨坚看着台阶下自己的长子,眼中闪过一丝不忍,但一下子又恢复了往日的镇定,他看了一眼瘫卧在一边卧榻之上的独孤皇后,只见她已经悲伤得不忍心再看杨勇,低着头,悄悄地抹着眼泪。
杨坚狠了狠心,对着杨勇远远地喊道:“杨勇,你可知罪?”
杨勇木然地回答道:“儿臣不知有何罪。父皇想夺儿臣的太子之位,尽管取回便是,何必再找诸多借口?这位子本就是父皇和母后赐给孩儿的,您现在收回,也是天经地义的事,儿臣无话可说。”
杨坚痛心地摇了摇头:“杨勇,你怎么到现在还执迷不悟?你作为太子,私自结交大臣,结党营私,奢侈荒淫,对你父皇也是图谋不轨,就一点没有悔意么?”
杨勇缓缓地抬起了头:“父皇,儿臣和高颎是儿女亲家,亲家间走动走动也成了结党营私了?”
杨坚一下子火气上冲,高声吼道:“你和尚书左仆射高颎是儿女亲家,跟左卫大将军元旻,吏部侍郎萧子宝,主玺下士何竦,东宫左卫率司马夏候福也是儿女亲家吗?你给元旻的信上写着外人勿拆,是说你的父皇母后都是外人,他们才是你的亲人,对不对?!”
杨勇知道多说无益,长叹一声,闭目不答,两行清泪从眼角缓缓地流下。
杨坚对着站在身边的内史侍郎,当代文豪薛道衡点了点头,一身朝服,面相清矍,五绺长须的薛道衡展开了手中早已拟好的诏书,开始宣读起来:“太子之位,实为国本,苟非其人,不可虚立。
自古储副,或有不才,长恶不悛,仍令守器,皆由情溺宠爱。失于至理,致使宗社倾亡,苍生涂地。由此言之,天下安危,系于上嗣,大业传世,岂不重哉!
皇太子勇,地则居长,情所钟爱,初登大位,即建春宫,冀德业日新,隆兹负荷,而性识庸暗,仁孝无闻,昵近小人,委任奸佞,前后愆衅,难以具纪。
但百姓者,天之百姓,朕恭天命,属当安育,虽欲爱子,实畏上灵,岂敢以不肖之子,而乱天下。
勇及其男女为王,公主者一并可废为庶人。顾惟兆庶,事不获已,兴言及此。良深愧叹!”(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