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维八月,丹桂飘香,山村隐于一片片桂花林中,桂树上花比叶多,雪白的桂花毫不吝啬地展示着它们的绚烂,仿佛要在这一天之中,就将自己所有的美丽都绽放出来。
杨艾男便盘坐在一株桂树下的磨盘上,经过了这么久的调养,他的身子已经康复,整个人都拔高了不少,不再似那些洛枝人那般佝偻矮瘦。
他的肩头落满了桂花,清风夹裹着桂香,轻轻抚摸着他的发丝,他整个人仿佛都与周遭环境融为一体,进入了忘我的境界。
而就在那么一刻,他陡然睁开眼眸,眉宇间的神色倒有几分杨璟的风采,只是多了一份阴郁。
他那眼眸中的淡然渐渐化为欣喜,而后推开柴门,走到了乡道上,果然见得一辆牛车咿咿呀呀往这边来。
他仿佛又变回少年人该有的那种跳脱,放肆地在乡道上奔跑,直到看清楚牛车上那几个人的相貌和笑容,才收敛了欣喜的表情,又有些拘束起来。
他恭恭敬敬地守在路边,待得牛车停下,才低着头,朝车上的男子行礼。
“义父…”
杨璟从牛车上跳下来,用力捏了捏杨艾男的肩膀,朝他笑道:“不错,长结实了。”
杨艾男有些羞涩地朝杨璟笑了笑,又给葛长庚躬身行礼道:“师父…”
葛长庚颇为欣慰地点了点头,杨艾男又给董尚志行了礼,这才在前头引路,将牛车带到了原先的农家小院。
到了这院子,杨艾男的脚步也变得沉重起来,杨璟也皱着眉头,朝杨艾男道:“她在屋里?”
杨艾男有些为难地点了点头:“早先在房里烧了凝神香,睡了两个时辰了…”
见得杨璟点头,就要往屋里走,杨艾男赶忙折下一段花枝,跟了上去。
杨璟推开房门,便见得房中空空如也,除了一张床,别无他物,小香炉便放在床脚边上。
床上躺着一人,满头凌乱的白发,脸庞消瘦,眼窝深陷,形似骷髅,身上衣物也很是脏污。
杨璟眼眶顿时红了起来,这还是他印象中那个丰腴的孙二娘,那个虽然姿色平庸,但却从骨子里透着一股妖媚的孙二娘吗?
他知道库鲁病到了晚期是多么让人心疼的状况,患者会浑身颤抖,经常发生痉挛,最终会因此而死去。
他本以为孙二娘能够利用蛊虫和灵惑,控制病情,直到此时才发现,孙二娘确实拖了很久,但终究还是爆发,而且情况更加的糟糕,蛊虫和灵惑的反噬,就像每时每刻在啃着她剩下的寿元,让她以惊人的速度在衰老一般。
床上的孙二娘发自本能地嗅了嗅,陡然睁开双眸来,她的眼睛布满了血丝,里头毫无人性,就好像人的体内住着一头野兽一般!
“呼!”
她猛然掀开被子,从床上跳起来,似遇到天敌的病虎,双手抓在床上,四肢着地,呲牙咧嘴,充满敌意地看着众人。
杨艾男赶忙将桂花枝递了过去,朝孙二娘道:“姨娘,义父是义父来了”
孙二娘如一阵风般跃下床,鼻子凑过来,贪婪地嗅着桂花香,微微闭着杨璟,仿佛沉浸在花香的梦境之中。
可才过得短短一瞬间,她又睁开双眸来,一把将桂花枝给打散,走到了杨璟的面前来。
“嘶!”
她如一条蛇一般朝杨璟嘶叫,时不时凑过来嗅闻杨璟身上的气息,显得更加的不安,仿佛这香味勾起了她灵魂深处被压制的记忆,她在拼命抵抗一般!
杨艾男眼中满是忧伤,朝杨璟道:“她已经不认人了,早先发起疯来四处伤人,所以所以孩儿只好带着她,避开人群这村子里头的人也都跑了,因为因为她差点吃了一个小孩”
葛长庚和董尚志也是轻声叹息,前者朝杨璟道:“我给她看过了,只是这种病老道也是从所未见,无从下手,只能用凝神香,让她尽可能睡上几个时辰,否则她一直处于亢奋的状态,迟早要被累死”
连葛长庚都没有办法,可见孙二娘的状况恶劣到了何种程度,若非毫无办法,他们也不会让杨艾男带着孙二娘远离人群。
孙二娘见得葛长庚发声,似乎受到了极大的威胁,她只认杨艾男,因为在她心里,杨艾男就如同她的儿子一般。
除此之外,便是葛长庚等人,于她而言都是威胁!
“嘶!”
她又朝葛长庚嘶吼着,口涎流到下巴,如同野兽一般。
杨璟挡在葛长庚面前,朝二老和杨艾男说道:“你们都出去吧,我想跟她单独呆一会”
“可是义父”杨艾男顿时担忧起来,不过葛长庚和董尚志却轻轻拍了拍他的肩头,将他带了出去,并把门给关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