焚灯见到织田转身走远,似乎终于下定决心,枯瘦身躯踏上两步,在那女子身边,缓缓伸出手指将那女子的头颅拨正,翻开她的眼睑看了看,又将那女子面颊捏开,看了看舌根。这时忽然听得大雄宝殿屋瓦之上一阵颤动,织田耳朵一动,似乎留意听去,却听得屋顶传来一声慵懒的猫叫,跟着便有几声小鼠哀鸣之声,似乎不幸被老猫逮住,凄切至极。
焚灯却似乎没有在意,缓缓将那女子肩上衣服解开,却见那女子虽是猎家女子,但皮肉却生得好生细腻,全似富家小姐一般,而那羊脂白玉般的肩膀肌肤之上,赫然有着几个小小血孔,似乎正是被毒蛇之类噬咬的伤口。检查过后,焚灯自语道:“是波旬蛇毒,确实是附近的一种毒蛇,本不难解,只是中毒时间太长,还好她体质强,毒素并未侵入肝脏。”说着他凝神仔细思索了片刻,从袖中取出一块乌黑砭石,那砭石形状扁圆,一端锋利,一侧钝圆。却见焚灯手起石落,先运劲在石头钝面之上,在那女子伤处四周缓缓划圆刮动。却见那伤口之上的青黑之气似乎听从这石片指引一般,沿着肩膀一路被刮至上臂。这时焚灯忽然眼中神光一现,手指似乎蕴含了绝大潜力,忽然点在那女子肩窝穴位之上,那团黑气似乎被他这一道真气封住,在女子上臂之上渐渐凝结,从本来的乌青色泽渐渐凝聚成了墨汁一般。
这时只见焚灯忽然调转了石头,用锋利一面迅速在女子上臂划出一道破口,只见那破口虽不大,但其中黑血如同黑色豌豆一般嘀嗒落下,那黑血滴在地面之上,泛起了一股腥臭气息,地上有虫蚁被黑血溅到,均是剧烈扭动而死。焚灯看不过去,大袖连挥,一股和煦劲力就地扫开,将丈许之内的虫蚁驱逐开来。
忽然间,焚灯心中一个念头升了上来,他知道波旬蛇毒虽然对人体是剧毒,但由于那波旬蛇是本地土生,一直与虫蚁协居,虫蚁应该不会……想到这里,他蓦然回头看向那女子的伤处,却见这时毒血流出得已然不多,而那女子的上臂被划开处却开始冒出缭缭青雾,此时院中天光已暗,若不是细看,决然看不到那丝丝青雾。
焚灯见此情景,心中顿时透亮,已然知道是中了织田的算计了。他方才已然看出这猎家女子身上有颇多蹊跷,但他毕竟慈悲深修,无法见人横死,于是怀了舍身度人的决心前来救治。初时他用羌苯的“石医”施救,过程颇为顺利,而那女子所中之毒也确实是当地剧毒的波旬蛇毒,他还道织田真的是动了善念,却不料最终还是着了道儿。
他多年修行,心中虽然已可常如枯木死灰,但这将死之时,还是难免心有波动,他闭目默运“天梵功”,却只觉四肢百骸轻如鸿羽,似乎均不受到自己意识控制。他这时心中暗叹一声,眼睑反而闭上,心知今日算是遇到了命中的轮回罪业,便也不多想,依然盘膝坐定,鼻心互观,在心中默念莲花生大士,不去理会外界。他的功法成形于羌苯的瑜脉轮功力,后来又通过学习中土禅宗易筋洗髓,因此魂力之中偏向于“衰火”,以“火”及“土”属性为主。此时他中毒体虚,便将魂力摧至“枯”境,用“土”系魂力守住心轮及海底轮,勉强能克制住毒性延伸。
这时远处的织田虽然依旧背对着焚灯,却忽然仰天笑道:“看来上师解毒的功力果然名不虚传啊,中了我家千藏的“蜃楼”还能凝神不坠,果然是国手大师啊。”说着一拍他带来那小厮肩膀,将那小厮的斗篷摘下,却见里面是一个稚气少女,看来不过十五六岁,但眼伦深黑,面色惨白,小小朱唇却反而艳丽之极,让人一见之下,不由得有种战栗排斥之感。
焚灯这时一灵不昧,听到“千藏”这个名字,不由得微微点头道:“倒是老衲眼拙了,只是看出了横纲君,却没看出旁边这位原来是扶桑大名鼎鼎的“毒式部”青千藏啊,毒式部应是算准了和尚将要在肩井处散毒,便将那“蜃楼”之蛊种在那女子肩井之处吧。”说到此处,焚灯微微一顿,笑道:“这“蜃楼”蛊本无毒,因剧毒滋养而成毒,中者如同身在幻境,最终陷入混沌不能自拔而死,实在厉害。和尚折在毒式部手上,算是心服了。”他这话说得沉稳平静,竟然似乎并未中毒,跟着双手一拍地面,骤然站起,双袖一合十,袍袖拂动之处,两道和缓之极的袖风对撞而出,就地扫开。院中枯叶微尘被这两道平和袖风一扫,如同波涛一帮缓缓荡开。焚灯待微尘落定,遥遥对着织田高虎一躬身道:“老僧只是不知,织田长官为何会与老僧开这个玩笑?”说着右手缓缓平伸,僧袖展开,竟然似乎并未中毒一般。
织田高虎本料定焚灯已然中毒,此时看见焚灯如同没事人一般站起,那袖中一拂的功力虽不霸悍,却也深厚之极,一时之间不由得惊异疑惑,不自禁便转头向青千藏看去,青千藏这时面上阴影更浓,似乎也没料到为何会有这般情形,只是将手探入怀中,似乎要掏什么物事一般。织田见状,伸手按住了青千藏,转过头凝神想了片刻,忽然全身颤抖,似乎瞬间兴奋起来一般,略带疯态地桀桀笑了起来,道:“焚灯啊焚灯,你难道真的不知道我为何要杀你么?你不是一直在劝幽焉的狼主不要南征吗,可是,若幽焉不带头南征,我扶桑也无法独自啃下鲁东与高丽啊!况且,海上那些抢来的火器粮食又卖给谁?你反战,反战就是断了老子的财路!谁敢断老子财路,老子就要他死!”说到这儿,织田已然意态癫狂,全没了方才初见的儒雅姿态,连“老子”这等词汇都说了出来。他额头冒汗,全身微抖,半晌,才从怀中抽出手帕,抹了抹额头,又似是极度地愤恨,蓦的将手帕甩在地上。说罢手中木杖一点,假肢挪动,便向焚灯和那女子的方向一瘸一拐走去,他边走边大声喘息,待走到焚灯与那中毒女子身旁时,他似乎渐渐恢复了正常,边走边道:“上师德行高迈,要是杀了你,羌苯和荒古还有可能和慕容家和好么?到时候,幽焉的钱粮军械都得靠我扶桑船队供应,甚至于还要借兵去平复荒古呢。到时候,幽焉便是扶桑的附庸,最后若是亚洲真的共荣了,上师您可就是第一功臣了!”说着又如同夜枭一般诡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