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说,幽焉蛮子必然是有其他粮草来源了?”山海关后,筑城的工地之上,项尤儿口中衔着一片树叶,若有所思地看着坐在旁边大石头上,脚上的还带着镣铐边还的卫起。原来此时筑城需要的民夫太多,周边征调来的民夫人数不够,难以契合工期,于是便将关押在牢中的囚徒驱赶上工地,强行征服徭役,卫起虽然琵琶骨洞穿之后体虚无力,却也被牢头赶来上工,幸得项尤儿一党在旁照应,才不至于过度劳累。
话说这项尤儿随军出征之时,石信本将他与阿白苟雄及崩雷堂徒众等百余众安排在炽乌营中,让他充当了一个小小旗总,带领着小队五十余人。但谁料项尤儿天性难驯,不到一月之间与运粮部队、飞白卫和看守监各方部队均打了一架,更为甚者,他还与苟雄李厚等人自称为“炽胆旗”,寻了素来凶悍霸道的骐山营中朵颜三卫的晦气,还居然用五十人打胜了对方的的五百余人,一时传为军中佳话。但这件事也被朵颜三卫的统领哈勿儿闹到了御前,却不料萧镇听闻是项尤儿一党闹的,似乎愣了许久,却也没多做惩罚,只是敕令将项尤儿整旗贬做劳役,充为伙夫。项尤儿得了这个惩罚,虽然觉得略有些对不起石信,但隔日便果断带了弟兄,前去伙事房。
如此一来,军中的诸般猪牛羊鸡等都遭了殃了。咱们项大将军平日里带着旗中众弟兄操练不止,来了伙事房一样也片刻不停歇,每日里将圈中牛羊驱赶将出来,自己把兄弟分做十人一组,仿照战阵冲杀的节奏,排练各种阵法配合,从早训练至晚,训得众牛羊全身青紫,饱受活罪,整日哀鸣不已。李怀舟胡越等关心项尤儿阿白等的情形,常在操练之余前来伙事房探视,初时见项尤儿这般折腾牲口,还道是他在胡玩,均是摇头微笑,但后来越看越觉得心惊,默叹不已。
原来李怀舟深谙“圣王操”要诀,如此观战多次之后,已然明白,项尤儿这小痞子竟然将“圣王操”中的武林攻防之道化解成战阵中的攻伐招数,看来还甚是有板有眼。李怀舟看到此中奥妙,便寻了石信说了经过,石信凝眉听完,便让李怀舟带了炽乌营的五十精锐,觅地与项尤儿过招,结果五十人对五十人,项尤儿训练的“炽胆旗”竟然大胜。李怀舟再次回报石信之时,石信叹了口气,对李怀舟叹道:“古人皆言有生来的名将,说得便应该是项小子这等人了。”说罢连连摇头,不知心中有何想法。
其实项尤儿自从竞兽场中到达“见龙”境界、瓦顶悟通“我道”之后,看待世间事物眼光已然不同,他虽然只是个末流的旗总,但心中却着魔了般日夜思量世间对敌与破敌之法,于是看见的文字、寻常的器物看在他眼中均成了招式和武器。他这般思量之下,总觉世间万物均有攻防,就连营中杀猪都是一场对决,于是便有了朵颜三卫约战一事。被贬到伙事房之后,他也没觉得有何不妥,只是将牲口也作为操练的对手。
但若只是项尤儿一人,其实本不至于能将“圣王操”融合如此好,其间也有卫起不断的指点及阿白这个技击高手反复敲打阵型配合之间的漏洞所致。
在得知卫起被驱逐筑城后,项尤儿便软硬兼施,带着苟雄等人前去和监工的牢头说情。他久在市井,与这般牢头攀关系本就是寻常之事,加之伙事房有的是贿赂的酒肉。那牢头一来听闻这“炽胆旗”是军中新晋的军痞,二来军中粮饷紧张,能有这番吃食确实不错,三来项尤儿总是让旗中弟兄替代卫起干活,如此还比卫起这个弱不禁风的瘦弱书生效率高。一来二去之下竟然混成了熟人,每到卫起出工之时,牢头乐得意地让苟雄等顶上,自己则去监督其他犯人做工。
这时卫起坐在石头上,脸却埋在城墙巨大的阴影中,他缓缓整理着囚衣道:“换作是你用兵,若是自己后方粮草不足,你会采取何种策略?”他这月余均与项尤儿探讨用兵及武功一道,同时也点拨于苟雄等人,故而也知道项尤儿的进步,此时直接说来,便是直接与他问答,而非教导了。
项尤儿一抱头道:“若是野战,自然因粮于敌,若是攻城……”说到此,他不由得愣住,心知此番幽焉既然如此排兵,粮草方面定然是有蹊跷了。
卫起微微笑道:“若是攻城,以骑兵如此长驱直入还不怕坚壁清野的,便算是古来名将,也大概只有吃人一途了。”说着他摇了摇头,道:“因此幽焉的粮草必有补给,之所以现在尚未总攻,我猜测他们如今只是在等。”
“等?”项尤儿闻言一愣。
“一者或许是在等待今冬寒冷,我军将士战力士气大减。二者或许是在等待扶桑用兵,自山东两路进攻。三者或许是在等待大食诸国的巧匠前来建造攻城利器。四者或许是在等西路荒古诸部臣服,除却架在自己背后的一把匕首……”卫起一边仔细卷着衣袖,一边叹息道。他话说的轻松,神色却甚为凝重,想来这些推测他这些时日已然寻思许久。
项尤儿这月余与卫起谈论天下形势,对卫起所言基本了然,他知道荒古诸部是幽焉牧草、战马和军士的主要来源,然而近年绿洲干涸,草原锐减,牧民对幽焉的不满情绪倍增,幽焉虽然将牧民镇压下来,却无法满足牧民的牧草需求,于是南向伐齐便成了解决之道。而东方的海州小国扶桑由于结束了三百年的战国时代,全国浪人武士无处安放,藤原关白雄心一涨,便要西来侵伐,而多年分裂的高丽则是一个绝佳的过渡区域。
这时听卫起一说,项尤儿不由得皱起了眉头,喃喃道:“难道说,幽焉此时粮草充足,也是扶桑所为?”他知道卫起不会凭空猜测,而今幽焉已然雄踞辽东,但北方物产不丰,则从东路海运便是最佳途径,唯有扶桑船队在背后供应幽焉粮草是问题解答。他托着下巴,面露疑惑,道:“可是……”
“可是扶桑小国,历来产粮量少,又如何能够供应如此巨大的军饷?”卫起似是看透了项尤儿的疑惑,直接接话道:“因为石见银山……”他也不等项尤儿发问,便道:“扶桑三百年的战乱,最终能结束在这藤原关白时代,与石见银山的开发经营大有关联,前些日子咱们谈到了海上贸易,正是这石见银山的产银让扶桑能够大量购进火器及粮饷,从而改变扶桑国力的……”他顿了顿,似乎思索了许久,忽然长叹一声,道:“想必这些日子江州一带的粮价必然是上涨了……呵呵,都说我军缺粮是由于山东水患,可笑啊!”
“难道……”项尤儿豁然发怒,双目圆睁,道:“难道扶桑的粮草是我大齐卖出去的?”他少年心性,断不能想到如此大军压境,天子都在前线厮杀的时候,竟然会有人将自己国家的粮草向外运送。
只见项尤儿忽然一拳打在城墙之上,只听得“蓬”一声闷响,墙砖着拳之处,出现了一圈焦黑碎裂的纹路,显然项尤儿这两个月来先天火气已然运用纯熟,颇具威能了。这些时日,卫起虽在狱中,但常被项尤儿等借着上工之名请出,各种求教。武艺方面,卫起也是按照“字武”之法,月余之下,项尤儿由于魂力破关,已然练成了百字左右。而其他弟兄玉质稍差,虽也识了许多字,但只练成了数十字,但战阵杀伐已然无虞。项尤儿这一拳打过,似乎胸中怒气已然消解了不少,转身盯着卫起问道:“老子这便去烧了他丫的粮草,你看该如何行事?”
卫起早已清楚项尤儿脾性,虽然他这句话说得突兀,也并不吃惊,眼见这时项尤儿眼珠溜转,于是正色道:“尤儿,可准备妥当了?”
项尤儿不等他说完,打断道:“老子这月余都在筹谋准备,可闷煞我了。”说着似乎又开始沾沾自喜,颇为自己靠杀猪练就的“炽胆旗”为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