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镇心中畅快,于是上前一拍无树的光头,道:“秃驴啊秃驴,看来着相的倒反而是朕了!”说着看向殿前大佛,悠悠叹息一声道:“和尚,若不是先帝冒大不韪重开佛禁,加之你又被选出代我二哥出家洗过,朕恐怕连个能说交心话的人也没有了。”
无树此时也去了金刚法相,回复了沉静之态道:“陛下过誉了,一切相逢,皆是缘法。小僧恭喜陛下又精进了一层。只是陛下今日来找小僧,恐怕不只是唠唠佛嗑这么简单吧。”说罢微笑不语。
萧镇闻言,叹了一声道:“机灵鬼,什么都让你猜到了。”说着扬声招呼道:“陆丙,将那几样物事呈上来!”
陆丙得令,抬上了一个黑檀木几,在几上放置了几样物事。
无树细看之时,却见是三般物事。第一样物事是一柄乌青铁剑,长五尺三寸,无锋,看来沉重异常;第二样物事却是一本平平无奇的书簿,看开用得颇为陈旧;而那第三样物事却是一根黑色的羽毛!
无树看到此三样物事,忽然便是一笑,这笑不同于方才妙解佛法时的肃穆沉静,反而多了许多调侃灵动之感,似乎瞬间便从一个得道高僧回到了一个青年儿郎一般,只听他笑着对萧镇一拱手道:“小僧恭喜陛下!”
萧镇闻言,眼睛半眯,饶有兴致地问道:“何喜之有?”
无树道:“乌剑赤刀、白玺紫环,这四般主掌天下运势的事物,陛下已然有了三样了。”
萧镇不置可否,只是答了一句:“喔?怎解?”
无树接道:“乌剑千里不留其行,是为犯禁乱法之侠与儒的代表,小僧若没看走眼,眼前这柄铁剑便是江湖中传说已久的乌剑了,而赤刀象征的是天下兵锋,如今齐朝兵力强盛,辽东铁骑天下闻名,陛下即日将北伐幽焉,假以时日,必将凯旋,自然便如同拥有赤刀一般。至于传国玉玺虽然自昭明太子失踪之后便即淹没多年,但白玺自来便是皇权代表,陛下富有天下,也便是如同拥有白玺一般。紫环向来代表暗流,不见于世反是祥瑞!”
萧镇微一颔首,道:“和尚说的的确有理,这四样物事的确不能只看其本身,他们代表的能主掌天下气运的应是民心、军权、皇权和暗流!朕现今握有皇权,北伐则是要争取军权,暗流可以暂时权作试炼,只是朕担心的是这民心啊!”说罢苦笑连连,也不等无树答话,自顾自的便道:“朕何尝不知道鲁地湟水洪灾,朕何尝不知道甘州河西蝗灾,但出兵北伐,稳固军权,则是镇定社稷的大事。前几日朝廷里吵得乌烟瘴气,安国公这时候给了朕一个折子,说是他家中出了不孝之女,他要求退隐。这老蛮子真是胡闹,安成公主之事朕又没怪罪于他,朕如今正是北伐紧要之时,他怎能安然退隐?再看之时,却见折子里面还附着一个信函,信函里面写着一篇《定邦十策》,朕本想安国公是武将出身,没有什么真正的治国之策,但看在他一番报国之心之上,便翻开看了,却不料这一看,朕顿时觉额前汗涌,只觉着这十策自农法至募兵条条均是金玉良言、治国良方,待朕问起安国公为何此时才将此良方进献时,却不料这老蛮子却告诉朕这是他的一个子侄近日所书,而他这个子侄如今却犯了大罪,被关在朕的诏狱之中,说是将死之人,还望将毕生所学为国家做些贡献!朕当然不信了,以为他要为了子侄脱罪,故意找高人写了些高论,附会在这青年身上,想要朕怜才心起,放过了他。却不料此时,刑部却给朕呈上了这个!”他越说越气,用手一拍桌上那本书簿,翻开一页道:“这是今年的征兵名刺,便是这一群无赖混混,竟然敢冒充朝廷差役,扰乱朕的征兵大计,还敢刺杀于朕的秦王,据说连胡孝辅那件案子也和他们有关,简直是反了!朕亲自比对过了,那个卫起便是撰写之人,两边字迹完全符合!反了,难道说他自认才高,便可以无视朕的王法了吗?”说着手指在那书页上划了一道,指着卫起的名字。
无树微笑着将那本簿子打开,却见上面字迹俊朗,颇有破纸而出的气势,上面虽然只是纪录着应征人员的名字,但却归纳得井井有条,不同兵员的特质也简单归纳分类,还附有简短的编制不同队伍的建议,甚为细致。
无树和卷闭目,半晌方才微笑道:“确是难得的俊才,陛下请容小僧斗胆,也替他们分解几句。”
萧镇斜眼看向无树,道:“说!”语气中似乎愤怒异常,但眼中却有狡黠之意。
无树道:“这几个孩子虽然胡闹,却丝毫没有耽误陛下的差使啊。小僧略知征兵之事,这半月中北校场一地便已征兵近八成,且街谈巷议之中对征兵一事颇为热忱,虽是有朝廷鼓励之功在外、士子报国之心在内,但完成得如此得体利落,却非寻常小吏所能。市井之中常有管夷吾孙叔敖之辈,虽然举止胡乱,却未必真是坏事。”
萧镇听到此处,似乎也不如方才那般气愤了,微微点头道:“管仲之流确是不少,但聂政之辈未免也太多!”说着手指一指那桌上的黑色羽毛。
无树看向那羽毛,忽然讶异道:“莫非竟是大林飞鹰?”
萧镇闻言,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道:“是,不过却是小雕儿!”说着指向名刺中的“谢白”二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