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边各人围拢过来,见卢象升死去,无不失色,个个跪倒在地。
督标营此时只余一小半人,主官只剩下千总杨国栋一人,他们拜伏在卢象升尸身周边,个个擂胸大叫,特别是杨国栋,更是悲痛不可抑止。
脚步声响起,却是两翼的杨国柱与虎大威赶到,看到眼前情形,呆了一呆。杨国柱颤抖着手抚上卢象升的尸身,看到胸前那根致命的枪刺。网巾麻衣上鲜血淋漓,身上不知多少伤口,唯有这根长枪要了卢象升的命。
杨国柱的手越发颤抖,他眼中泪珠滚滚而下:“督臣……”
他高声叫道:“督臣……”
拜在卢象升身前,放声大哭,场中将士,皆是落泪。
战马的嘶鸣声响起,一匹神骏的白马跑来,却是卢象升的爱骑五明骥。白马跑到卢象升身旁,用鼻子嗅了嗅,又用嘴巴拱了拱卢象升的身体,见他始终不动,白马发出一阵悲鸣,扬开四蹄绝尘而去,远远的不知去向。
所有人,都是呆呆地看着五明骥跑远。杨国栋双膝向前,为卢象升收整遗体,他将卢象升浸透鲜血的麻衣脱下,那块总督大印还绑在肘后。看到这个情形,他又是大哭。
王斗怔怔地站着,杨国柱与虎大威协助杨国栋收整卢象升遗体,不知什么时候,温方亮悄悄地来到王斗身旁。他身上同样伤痕屡屡,走路都有些踉跄。
温方亮低声对王斗道:“将军,韩兄弟与杨兄弟遗体运来了。”
王斗猛地看过去,却见沈士奇与钟显才抱着二人尸身前来,呜咽地拜在地上:“将军……”
二人高声痛哭,王斗双目发直,他慢慢走到韩仲与杨通尸身前面,颤抖着手抚上二人的身体,慢慢的,他泪珠一颗一颗的滚落下来。最后泪如雨下。
在王斗身旁,李光衡也是泣不成声,他指着韩仲尸体骂道:“……你这浑小子,怎么就这样走了?你走了我家女儿怎么办?她今年才十七岁啊……”
他眼泪纵横。身旁的高寻等人只是不住劝慰,王斗站起身来,忽然他一个踉跄,站立不稳,身旁的温方亮与孙三杰等人忙上前扶住王斗的身体。
温方亮哭道:“将军。韩兄弟与杨兄弟为国战死,人死不能复生,将军要保重身体……”
他想劝说什么,最后却是哽咽,难以出声。
脚步声响起,一个声音高声道:“将军,下官领军来援,侥幸赶到。”
随后他惊叫,声音颤抖:“啊,韩千总。杨把总,还有这……督臣,这是怎么回事,怎么回事……怎么人都死了……”
却是镇抚官迟大成,他围绕几人尸体惊叫,有如世界末日。
王斗看到迟大成身后不远,那土墙通道上又站着一群人,为首一个女子正静静地看着自己,她披着皮甲,系着大红披风。用帕巾包着头,手上拿着一根长枪,正是许月娥。
王斗慢慢平静下来,见他看来。许月娥上前几步,拜伏在地:“月娥领军来迟,望将军恕罪。”
她身后众人一齐趴伏在地,王斗看了她良久,沉声道:“许娘子请起。”
许月娥谢过王斗,站起身来。她身后各人也是一同起身。
面前的许月娥容色比初见更为坚毅,举手投足中多了一股自容与自信。她持长枪静静而立,寒风鼓起她的披风大氅,颇有一种英姿飒爽的味道。她神色间隐隐的骄傲与从容,比起当日在靖边堡与舜乡堡的潦倒,己是不可同日而语。
王斗目光扫去,许月娥不由自主低下了头。在她身后两旁,同样有几个披着皮甲的女子,似乎作为她的贴身护卫,便是当日舜乡堡同一批逃军,见王斗看来,她们个个避开双目,神情不安。
在许月娥身后,还站着几个粗壮的汉子,个个身上披着盔甲,似乎是缴获自清军的甲胄。他们看向王斗的目光有些好奇,眼中更透着桀骜不驯,他们眼睛在许月娥与王斗身上打转,似乎奇怪大当家的为何对眼前这个明将如此恭敬。不过他们没说什么,只是不住看着许月娥的眼色,显然许月娥在他们心目中威望极高。
在第二道土墙外面,还有一千多个粗壮汉子,他们打扮各异,或穿着棉袄皮袍,或披着盔甲,手上武器更是五花八门。个个或牵战马,或普通马匹,或牵骡马,打量周边眼神颇有些肆无忌惮,见土墙周边遍地鲜血与尸体,破损的战车与兵器旗号更是散落满地,无不是龇牙咧嘴,长吸短气。
不过他们虽然桀骜,却没有人说话,列队也颇有样式,颇有军伍味道。
王斗打量许月娥良久,他身后的温方亮,钟显才,高寻等人同样看向许月娥那边,众人神情各异。在土墙内,众多宣大官兵也是看向他们,眼中透着好奇,来援的竟不是官兵……那领头的女子是谁?
杨国柱与虎大威也是来到王斗身旁,杨国柱道:“王将军,此女是谁?”
王斗道:“军门,这位是许月娥许娘子,当日,她曾在保安州舜乡堡。”
杨国柱看看许月娥,又看看土墙那边的众马贼,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虎大威在旁低赞一声:“好一个女子,真是巾帼不让须眉。”
王斗沉声道:“许娘子,这位是宣府镇总兵官杨军门,这位是山西镇总兵官虎军门,你快来拜见。”
许月娥走上前来,对杨国柱与虎大威拜倒:“保安州舜乡堡军妇许月娥,见过两位军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