舜乡堡城南,釜山脚下,向阳的坡地前。
卢象升与纪世维等人向战死的军民祭拜上香后,望着堂上那密密麻麻供奉的牌位,堂前香火缭绕,卢象升沉默了很久,他问王斗道:“王斗,这供奉的军民祠庙,可有命名?”
王斗道:“未曾,敢请督臣赠下匾额,以告慰战死将士百姓的英灵血脉。”
卢象升长叹:“岳武穆曾有言,文官不爱钱,武将不怕死,则天下太平。虏骑进犯,衮衮诸公袖手无策,甲胄之士胆怯而不敢进,天下唯见虚谈横议之徒,坐啸画诺之辈。夫奋不顾身而继之以死,古所谓烈丈夫也,我等饱读圣贤书,竟给舜堡小小的百姓比了下去。”
他喝道:“取笔墨来。”
很快,他就书成,却是“褒忠”二字,字体遒劲有力,颇有揽天摘月的气势,旁边还有卢象升的字号与印章。
书成后,卢象升也很满意,左看右看,旁边的怀隆兵备道纪世维满脸的欣赏之色。
卢象升对王斗道:“王千户,这祠庙,就命名为褒忠祠吧。”
王斗大喜感谢,他吩咐林道符去堡内找个工匠,将字副赶快裱糊制成匾额挂上。
在一干人等羡慕的眼神中,林道符小心翼翼地捧着字副而去,旁边的五堡防守官杨志昌更是嫉妒得眼睛差点突出来,恨不得一把将字额抢过来,归自己所有。
卢象升又对纪世维道:“纪大人,这舜堡乃是你的治下之地,你可愿为那些战死的百姓留下字额墨宝?”
留下自己的墨宝,这是每个文人都喜爱干的事,又是卢象升的吩咐,纪世维忙道:“能为这些忠义百姓题词赠额,此乃下官的荣幸。”
很快,他也书成,却是“义民”二字,字体俊逸清丽,与卢象升的雄浑气势有所不同。
此后,那些供奉战死百姓的祠庙就称为义民庙,与褒忠祠一起,有司皆每岁仲春祭祀以羊豕,加上平日军民百姓的参拜,香火极旺。
……
在舜乡堡外,卢象升看着招集来的军民百姓连连点头,不可否认,舜乡堡的军户百姓与别地一样的贫穷,很多人都是衣着破烂,没有什么完好的衣裳。
不过与别地不同的是,就是他们的精神面貌,不说个个红光满面,却也是精神抖擞,生机盎然,个个站得笔直,对前途充满希望,麻木不仁,对生活充满绝望的情形,在舜乡堡的军户百姓身上,竟是完全没有看到。
纪世维也是抚须赞许,内心中对王斗的评价,更高升了一层。
不过,似乎舜乡堡的军户百姓多了一点,毕竟这里只是一个小小的千户所,看聚集的人口,己经大大超过一个千户所的规模。
卢象升也看出这一点,他略略问了王斗几句,王斗回答:“前些时日奴贼进犯,卑职下令坚壁清野,境内的军民百姓,尽数转移到舜堡之内,去年也曾收留一些流民,将他们编为军户,让他们免于饥寒,沦为盗贼。”
卢象升点头道:“民从贼,多起于饥寒,兵从贼,多缘于缺饷。王斗你这样做很好,百姓有了活路,才不会从贼作乱。只是丁口众多,你又如何养活你治下的军民百姓呢?”
王斗道:“兴修水利,开垦农田荒地,军民百姓有了自家的田地,才会安心耕种操练,将来屯田大兴,也可裕养军民。”
卢象升道:“屯田之资,所费不小吧?”
王斗道:“卑职多方设法筹措,上官们也体恤卑职的困苦,免了开垦荒地三年的屯粮征收,舜堡上下,都是感激不尽。”
卢象升叹道:“王斗你能做到这一步,真是难得。”
王斗道:“平日守备大人与操守大人便教导卑职要尽忠尽职,说此乃兵宪大人的教诲,卑职听在耳里,也觉得很有道理。卑职虽身为一武人,也知道深受国恩,便当肝脑相报!”
守备李贻安与操守官徐祖成都是脸上放光,纪世维看着王斗款款而谈,也是连连点头,他觉得王斗外表虽是一个粗犷的武夫,却极会说话,他越看王斗便越觉得顺眼。
卢象升看了王斗良久,他问王斗道:“王斗,你可有表字?”
王斗道:“未曾有。”
卢象升道:“我便赠你一个表字吧。”
卢象升身后的纪世维等人,还有他几个弟弟都是一惊,督臣今日是怎么了,竟愿为一个千户所小小的千户赠下表字,这可是难得的荣耀啊。他们又是对王斗仔细看了又看。
卢象升沉吟半晌,说道:“表字便称为国勤吧。”
王斗大声拜谢,林道符,韩朝,韩仲等人站在王斗身后,也是个个昂首挺胸,极感荣幸。